黄卡人(第17/18页)
“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别假装慷慨,黄卡人。”
“我不是……黄卡人。”马平喘息着,“求你了。你的部门不应该这样对待我。”在白衬衫的注视下,他发疯般在口袋里翻找着。终于,他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在炎热的空气中挥舞着。
素提蓬拿过证件,瞥了一眼,然后倾身靠过去,“你以为我们的同胞会像你这样,一点也不害怕我们吗?”
他把证件扔到地上,像一条眼镜蛇一样迅速发动了攻击。一下,两下,三下,打击像雨点一样落在马平身上。他的打法不仅迅速,还具备相当的系统性。马平蜷缩成一团,试图挡住素提蓬的攻击。素提蓬后退了一步,沉重地喘息着。他朝另外两个白衬衫挥了挥手。“教教他怎么尊重我们。”另两人迟疑地对视了一眼,但在素提蓬的催促下,他们也开始痛打马平,同时还叫喊着互相鼓励。
又有几个人从酒吧大楼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但一看到白衬衫,马上又躲回大楼里。没有任何人打扰白衬衫。就算有其他人注视着这一幕,他们也始终没有现身。终于,素提蓬似乎感到满意了。他跪下一条腿,从马平的手上把那块古董级的劳力士金表捋下,又往马平的脸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示意他的同僚跟上。他们转了个身,从离陈的藏身处很近的地方大步走过。
一个白衬衫回头看了一眼,“他可能会投诉的。”
素提蓬摇摇头,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那块劳力士金表上,“他已经学到教训了。”
他们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逐渐远去。高楼中的酒吧里传出隐隐约约的音乐,但街道上寂静无声。陈观察了许久,看看是否会有其他猎手出现。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整个城市都转过身去,将后背向着这个躺在街上、被打垮了的马来亚华人。终于,陈一瘸一拐地从阴影中走出来,朝马平走去。
马平看到了他,虚弱地伸出一只手。“救命。”他努力用泰语说出这个词,然后是法郎说的英语,最后是马来语,仿佛回到了他的童年。然后,他好像认出了陈。他的眼睛睁大了,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沾满了血的嘴里挤出几句普通话,那是他们做贸易这一行的通用语言。“Lao peng you(老朋友),你在这儿做什么?”
陈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满是血迹的脸,“我看到你说的那个发条女孩了。”
马平闭上眼睛,努力露出微笑,“那么,你相信我了?”他的眼睛被打肿了,几乎无法睁开。血从他眉骨上的一道伤口涓涓地流出来。
“是的。”
“我想他们把我的腿打断了。”他想坐起来,但又喘息着躺了回去。他摸了摸肋骨,又向下摸到小腿。“我不能走路了。”他又摸到一处骨折的地方,疼得不由吸了一口气,“关于白衬衫,你说得很对。”
“出头的钉子总是会被重锤敲打。”
陈的语气中有某种东西引起了马平的注意。他抬起头来,望着陈的脸。“求你了。我给过你食物,现在帮我叫一辆人力车来吧。”他的一只手伸向手腕,摸索着那只已经不属于他的金表,想把它作为交易的筹码。
这是命运吗?陈思索着。抑或是运气?陈抿紧嘴唇,开始紧张地思考。或许正是他的那只亮闪闪的金表引来了白衬衫和他们邪恶的黑色警棍?或许正是运气让他看到了马平倒下的瞬间?或许他和马平之间仍然有着某种未完结的因缘?
注视着不断哀求的马平,陈记起了多年前那个被他解雇的年轻职员。马平被他鞭笞、赶走,受到永远不得回来的警告。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大人物。而现在,他却是如此渺小,和他在许久之前鞭笞过的那个小职员一样渺小。或许更加渺小。他把手伸到马平身下,把他扶起来。
“谢谢,”马平喘息着说,“谢谢。”
陈福生把手伸进马平的口袋,机械地搜索着白衬衫们遗留下来的财富。马平呻吟着,陈碰到他的伤处时,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陈数了数自己的收获。马平口袋里仅剩的物品对他来说仍然是很有价值的。他把那些硬币装进自己的口袋。
马平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了。“求你了。一辆人力车。就这。”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
陈福生仰起头,思索着。他的各种欲望正在交战。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人的运气靠自己创造。这不正是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他露出一个微笑,但嘴唇仍然紧紧抿着,“我自己的糊涂话,从一个莽撞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从前那个过度膨胀的自我让他讶异不已。他再次摇摇头,在鹅卵石上敲掉酒瓶瓶底。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在甲烷灯下闪出绿色的光芒。
“如果我仍旧是个大人物的话……”陈皱了皱眉,“但是,我想我们两个都明白,那是过去的幻影。非常抱歉。”他最后瞥了一眼黑暗的街道,然后把破碎的酒瓶刺进马平的喉咙。马平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鲜血喷溅到陈的手上。陈退后一步,不想让喷出的血弄脏他的黄氏兄弟套装。马平的肺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手向上抬起,想拔出插在他喉咙上的酒瓶,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落。他的呼吸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