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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火堆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充作通风口的洞,屋子里仍满是烟。火堆很小,只有几根柴,而那些填塞得凹凸不平的墙壁和屋顶上的洞也在吸取烟气,还有呼啸的寒风,从四处乘隙而入,在狭窄的棚屋里打着圈。伊芙琳开始咳嗽,她的胸口好像要因为每一次剧烈的痉挛而撕裂开来。

伊芙琳咬紧牙关压制咳嗽,慢慢地在一袋洋葱上坐下来,用铁锹抵在麻袋和看上去脆弱如纸的墙壁之间作为支撑。她坐下来。用斗篷包裹住身子,把斗篷的底端折起来,像毯子那样盖在膝盖上。

寒气沿着地面渗上来。伊芙琳把斗篷折起来包住脚,然后拾起放在麻袋旁边的一把鹤嘴钩,轻轻拨动奄奄一息的火堆。火焰懒洋洋地燃烧起来,照亮了棚屋,让它看上去比之前更像一个仓房了。一处低矮的单面斜坡建在屋子的一边,也许是一处畜栏,因为那个地方用篱笆与棚屋的其他部分隔开来,那篱笆甚至比环绕屋子的树篱更加低矮。火光不够明亮,所以伊芙琳看不清斜坡那个角落,但从那个地方传出一种吭哧吭哧的声音。

这会儿农夫们养的猪应该已经被宰杀了,这有可能是一头产奶的山羊。她又拨了拨火,试着让火光照亮那处角落。那声音是从篱笆前一个巨大的圆顶笼子里传出来的。笼子看上去非常精巧,有着曲线光滑的钢条、结构复杂的门和别致的把手,在那个肮脏的角落显得格格不入。在笼子里面,一只动物的眼睛映着火光闪闪发亮——那是一只老鼠。

它伏在地上盯着伊芙琳,像人手一样的爪子紧紧摸着将它引入这个陷阱的诱饵——一大块奶酪。笼子的地上散落着奶酪上掉下来的碎屑,还有一些疑似长霉的干酪,笼子里头的食物看起来比整个棚屋里的还多。

伊芙琳见过老鼠,在精神病学历史课上,还有第一学年他们对她进行恐惧测验的时候,但都不是这种类型的老鼠。实际上,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老鼠,黑色的毛皮丝般顺滑,和精神病学历史课上的实验小白鼠差不多大,远没有那种用来进行恐惧测验的褐色老鼠个大。

它看上去也远比那种褐色老鼠干净。那种褐色老鼠有着纠缠结块、遍布尘土的褐色毛皮,光秃秃的、污秽不堪的长尾巴,看着就生长在阴沟、下水道和地铁管线那种地方。当她刚开始研究中世纪历史时,她不能理解当时的人们怎么能够忍受他们仓房中有这种令人作呕的生物,更别提是在他们屋子里的了。但是这只老鼠看上去非常干净,有着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和闪亮的毛皮,看上去完全无害。好像是为了证实她的想法,那只老鼠开始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啃起奶酪来。

“虽然你看上去很不起眼,”伊芙琳喃喃道,“可你却给中世纪带来了灭顶之灾。”

那只老鼠放下爪中的奶酪,向前走了一步,胡须微微颤抖。它用粉红色的爪子抓住两根金属栏杆,从栏杆间的缝隙里向她投来哀求的目光。

“我不能放你出来,你知道的。”伊芙琳说道。老鼠的小耳朵支楞起来,仿佛听懂了她的话。

“你偷吃宝贵的粮食,污染食物,传播跳蚤,再过28年,你和你的伙伴们会把死亡带到欧洲一半的人身上。相比法国探子和文盲神父而言,你才是艾米丽夫人该担心的呀。”老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黑死病太可怕了,它杀死了超过1/3的欧洲人呢。要是我放你出来,你的后代也许会把疾病传播给更多的人呢。”

老鼠放开金属栏杆,开始在笼子里绕圈跑,朝着金属栏杆猛冲猛撞,疯狂地转圈,四处乱蹿。

火堆差不多要熄灭了。伊芙琳又拨弄了一下,但木柴已经燃烧殆尽了。这会儿门砰的一下关上了,棚屋瞬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们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我,伊芙琳想,他们甚至根本都不会找我。他们都以为她正在萝丝曼德的房中安睡,艾米丽夫人在给她送来晚餐之前甚至都不会上楼看上一眼。他们甚至要到晚祷之后才会开始寻找她,那时候天可能已经黑了。

棚屋里一片寂静,风肯定停了。她也没再听见老鼠发出声音。火堆里的一根细枝啪地爆裂开来,火星四射,纷纷溅落在肮脏的地板上。

没人知道我在哪儿,她想,把手放到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样。没人知道我在哪儿。甚至连丹沃斯先生也不知道。

伊芙琳站起身来,再一次碰到了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田地里目力所及之处依然空无一人。风停了,她能清晰地听到西南方传来的钟声。几片轻薄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下来,教堂的小尖顶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了。伊芙琳开始向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