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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股模糊的冲动的支配下走到了书桌边,然后抽出一张纸,写了道本科生的“现代物理”考试试题:用第一性原理推导出狭义相对论——第一性原理:不存在特殊的参照系,且光速在任何参照系中保持不变。他光是划掉错误的步骤就用了两页纸,但最终还是得出了那几个方程,它们描述了在一个参照系内,观察另一个相对移动的参照系时,所产生的测量畸变。
所谓时间膨胀是也。圣阿尔伯特,您就瞧好吧!
接着他又胡思乱想了一阵:如果在这里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推导这些方程式,结果会是怎样?“上帝不偏袒任何位置,万物都是相对的。”
快到六点时,玛莎回来接他去教师餐厅。他觉得很紧张,像是等着去接受宗教裁判。对于宗教,他能表现出令人信服的礼貌吗?他需要公然撒谎、假装信神吗?如果直言不讳,他会被开除、失去终生教职,甚至被绑上火刑柱上吗?礼貌的沉默加细心的观察,也许他该这么着小心应对。
教师餐厅距学生食堂一个街区,有独立厨房,据玛莎说,饭菜也要好得多。(她的一个朋友在那儿工作,偶尔能带点剩菜出来。)她把马特交给了神父,自己回学生食堂去了。
马特和霍嘉提神父坐在一起,同席的还有六个人,其中有两位被称作“神父”,剩下的全是教授。儿位神父都较年长,额头上都有竖疤,教授则只在面颊上有疤。
同席的人都用一种严肃但毫无敬意的态度对待马特。他过了一阵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都觉得他疯了。这疯狂或许是神启的,但总之神经不正常。马特宣称自己来自过去,而他们居然一点都不好奇。
起初他还觉得奇怪:满满一桌人,居然没有一个想要询问关于过去的事,好像隔三差五就有时间旅行者来共进晚餐似的。但接着他就明白了,非常简单,这种集体的无动于衷是预先安排好的,他们事先都得到了警告,对话时要注意安全。
他们谈了许多关于学生的事,许多和马特无关的话题,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只需维持通常的礼貌,必要时小心地迎合两句就行了。
霍嘉提和年纪较小的穆赫兰教授倒是说起了马特在MIT的前途问题——新学期几周后就开始了,到时候,马特得旁听几门自然哲学课,为明年的教学做好准备。穆赫兰答应把所有课程大纲的副本借给他,也让马特把他有兴趣教授的课程抄份大纲给他。
饭菜很好——厚厚的炖牛肉,蔬菜泡馍,外加贴着MIT标签的葡萄酒,酒是奇怪的斯卡佩隆味,但口感不坏。67年酿的,酒龄4年。
吃完饭出门,玛莎正在外面等着。她在摇曳的火把下面读着本圣经,全神贯注。但马特走近了一看,那原来是本古兰经,玛莎“啪”的一声合上书页,心虚似的全身一颤。
“我……我给你买了些洗漱用品,我不知道你都有些什么。”她取出一个木头盒子,里面装着一块包着布的肥皂,一把手工制作的牙刷,一罐牙粉,还有把配了磨刀石的刮胡刀——大概是看他长络腮胡了吧。“你知道男厕所在哪儿吗?”她问道。
“不太清楚。”他用过他办公室对面的那个,但现在已经过了好一阵,他也的确想再去一回了。玛莎领着他走过一条没有标识的小路,到了两栋建筑跟前,建筑的门口贴着毫不含糊的示意图,哪边是男,哪边是女,一目了然。马特心想这些人可真够清教徒的啊。
室内亮着几盏昏暗的油灯,都搁在墙上突出的烛台上。地板上有一溜掀开的马桶,有两个男人各占了一个,他们坐在上面,长袍卷起,小声谈着话。旁边还有个显眼的尿壶——一根粗管子,斜斜地埋进地下,里面填满砂石。他用了尿壶,然后走到水槽跟前,水槽两边各有一盏油灯,上方有面镜子,边上还有个大水罐,连着个龙头。他就着水槽刷了牙,胡子的事准备以后料理。
玛莎还在外面等着,两个人一起走回了他的小屋。“他们说,你明天要去见院长。”
“嗯,十点。你认识他吗?”
“没说过话。他年纪很大了,也很有智慧。”
“院长就该是那样的吧,”马特敷衍了一句,“他是总院长吗?我的意思是,他上面还有更大的吗?”
“除了基督,就数他最大了。他是神理学院的院长。”
马特想起了自己那个时代的科学学院院长哈里·肯德尔,现在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他也是个犹太无神论者,要是他知道现在的顶头上司是耶稣,一定会气得翻白眼吧。
马特说:“我还是不大明白神理学是怎么回事。”据他所知,“神理学”这几个字是十九或二十世纪的某个神秘教派首先采用的,说是他们“发明”的也行。但玛莎说的“神理学”显然与此没什么关系,因为那个神秘教派早在马特出生前就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