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第9/12页)

女孩子们的眼睛烁烁闪亮,既紧张又兴奋,似乎等在她们前面的是一次风险巨大但非常有趣的野营。

法比:刘安娜,你带着同学们演习,手脚要又快又轻,每个阶梯都要摸熟,熟练到闭着眼睛都不会摔跤,到时候万一没有灯,你们的眼睛用不上,手脚都要认得路途。明白没有?

女学生们:明白。

法比:这是最后、最后的退路,比没有退路强。孟先生现在还在跟日本人交涉,说不定这条退路到最后用不上……不过,一旦我们用上这条路,你们就不能还做娇滴滴的女学生了。你们要做女兵,女丘八,懂不懂?

女学生们:懂!

教堂/大厅 日/内

圣母和圣婴塑像前的两只蜡烛似乎是新插的,火苗蹿得很高,不太稳定。

大厅显得非常空旷、昏暗,管风琴的椅子倒了,琴盖开着。

完整的长椅被排放在大厅靠前的部位,剩下一些残肢断臂堆放在大厅后部。那根倾斜的柱子更加倾斜,却是倾而不倒。从拱顶的高度俯视,我们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跪在忏悔人的位置上——法比。

聆听忏悔的神父所在的雕花窗子内,隐隐透出神秘和昏暗。

法比:我这是把她们送上生路,还是死路?还是绝路?万一她们出去,碰到日本兵呢?她们能找到地方藏起来吗?就算玉墨懂事、沉着,还有十几个没经过事的孩子呢?怎么办?我知道这是押宝,就是押得太大了。我不能看着日本畜生当着我的面把那些孩子带走,把玉墨带走。我要是她们,我是宁可走绝路的;走绝路比给日本畜生糟蹋强一百倍!就是那么想的,我才挖了那个地道。

法比的眼睛充满无助和恐惧:这么多天,我都忘了,那个赵玉墨是个什么女人。在地道里我看见她那双手,手不是她过去的手了,指甲上的颜色掉了,指甲也开裂了,像个生来就做粗事的乡下女人的手,脸也不是过去的脸了,讲话、笑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像我小时候跟神父去传教,在小城小镇上见到的船家女人。是她变了,还是我眼睛变了?我这双眼,就是犯贱,就是要去看她,一看她就想,这不就是个平常人家的女人吗?不过太漂亮罢了。是不是就为了怕她给日本畜生带走,我才开始挖地道的?我是不是给这女人迷得神经错乱了?敢押这么大的赌注?

窗子里突然传出声音——

英格曼:(画外音) (英文) 你的赌注是押得太大了。而且你输不起啊。谁也输不起。上帝只给每个人一次生命。

法比猛地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发生幻觉了:神父?!您怎么?

英格曼:(画外音) 我想这可能是我一生最后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我就是想来告别一下我的教堂,告别这把交椅……坐在这把交椅上那么多年,听了你那么多年的谎话,大部分谎话是为了我好,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你自己好……

法比:您怎么想起来告别呢?!

英格曼:(画外音) 总要告别的……或早或迟。今天我感觉有点力气,想出来走一走,很难得,是不是?经过昨天夜里那一场折腾,我的病倒是轻了点。

法比:其实,刚才那些话,我是打算跟您当面说的。恶果善果,明天就是结果之日,我有好多话想跟您说……

英格曼从聆听忏悔的小阁里走出来:明天我想好怎么做了,绝对万无一失。你带着学生们从地道里出去,我出去跟日本兵纠缠,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孩子们必须有人带,要不她们太危险了,这个城市处处险恶,她们都是些从小受呵护的孩子,出去能走多远?

法比:那些女人们,对南京的大街小巷倒是都很熟。

英格曼:(不容置疑地) 我们不要争了,我从屋里出来,就是为了收回我在这里原有的权力。

法比为他突然出现的威严和独裁深感困惑。

英格曼:再说,我的计划不是赌博。输不起的赌博,我不会押宝的。

英格曼向门外走去,他的背影虽然柔弱,却相对稳定,也没有拄拐杖。

法比愣愣地看着他走到雪花纷扬的天光里去了。

教堂/厨房 日/内

玉墨把一桶雪倒入大锅,盖上锅盖。

法比走进来,看见她,欲退出去,她却回过头:还没进来又要出去?

法比:(讪讪地) 哦……烧水啊?

玉墨:你有没有听人说过,雪水是最干净的水。什么脏东西都给它冻死了。要不怎么化出来的水那么清呢?

法比:雪水就是地上的水,河沟里的,水田里的,大江大海里的。

玉墨:变成雪花,落到地上,就干净了。再烧一烧,更干净。这一滴水,要想干净,还要上天入地,先冰冻,再火烧,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