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13/25页)

她们搭上的那班火车是最后一班,因为那次空袭将剩下来的铁路线全部炸断。

西西除了携带一个背包及几个小包袱之外,还在胸前紧紧抱住一个鞋盒大小的包裹,里面放了几百万马克和数目差不多的捷克银币;那是维尔切克家族全部的现金财产。西西必须把它交给她在卡林西亚的父母,我可以想象那个钱盒一路上一定会带给我们很大的麻烦。

在隧道内感觉仿佛就要窒息了,于是乘客纷纷下车走到出口外面。大家可以看见头顶上有大群轰炸机朝维也纳飞去。等到火车重新开动时,天色已黑。火车走走停停,每次停车,西西都会下去在车旁舒展一下筋骨;我们都开始抽筋,疲惫不堪。这时西塔也挤进我们这一节车厢,平躺在其中一条长凳底下。离城之前,她在赫林街秉持一贯作风,把所有西西不要的东西全捡起来,收进自己的包袱里:旧平底鞋、没盖的保温瓶、假珠宝……现在这些杂货全跟着我们;因为她说:“你们怎么知道用不着呢……”

半夜2点,一辆货车在我们这列火车旁停下来。西西过去调查,得知它将早一点离站,我们决定换车。三人爬下车后,才发现忘了钱盒,又爬回去拿,再爬上货车。货车车厢都没有门,里面挤满裹着毛毯的人,全是从匈牙利逃出来的难民。西塔不小心坐在一个人身上,旁边的人立刻大叫:“小心!他才刚刚动过手术!”火车终于开动了。晚上月色极美,却也冻得可怕。不久,旭日自多瑙河后方升起。我们在霍约斯家族,即梅勒妮·俾斯麦娘家的家族产业,施韦特贝格停了颇长一段时间,这时又听说原先那班车已迅速赶上来,很快将超过我们。西塔又惊又气,逮住站长,给他看我们的旅行证,并坚持应让我们先走;他只是漠然地瞪了她几眼。她接着去找火车司机,送他香烟——亦无结果。这时原先那班火车冒着烟进了站,长叹一声后停下来;我们又火速爬了回去。不久便朝恩斯河畔的圣瓦伦汀驶去,那将是这条线的终点。

到了圣瓦伦汀之后,我们踉跄穿越被炸断的铁轨,登上另一班驶往恩斯河小城(乔丝·罗森菲尔德家族产业所在地)的火车,并在早晨9点抵达目的地。我们已和格察·帕贾斯维奇约好在那里等他。那时我们已在路上奔波超过24小时,一点东西都没吃。乔丝的家距离车站还得再走半小时,饥饿不堪的我们一路举步维艰,最后终于倒在乔丝脚旁,背包、包袱、钱盒散得满地。看起来一定惨不忍睹!

乔丝立刻开始照顾我们,先喂我们吃早餐,再让我们洗个澡。两个小时后,大家才慢慢恢复人形。她的宅邸和这一带许多乡间巨宅一样,建筑中央留有一块列拱的开放中庭,气氛典雅,诗情画意。乔丝和母亲及两位未出嫁的阿姨(全是好心却挑剔的老太太,看到我们都吓坏了!)住在这里,不过她并不打算留在这里等苏军攻来,早已开始收拾行李。两位阿姨拒绝离开,再加上寄住在这里的霍恩贝格家的两个小孩,一个8岁、一个1岁,连同他们的护士,使得情况更加复杂。孩子的父亲,即奥地利弗朗茨—斐迪南大公(他于1914年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结果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次子,恩斯特公爵,是德奥兼并后第一批被关入达豪集中营的人之一。孩子的母亲是英国人,现在双亲都留在维也纳,公爵希望日后能为奥地利效力。

大家都守在收音机旁,但维也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们还帮乔丝把大量颇丑陋的银器装入洗衣篮内;一群在产业内担任农工的法国战俘,接着把这些篮子藏在水泥污水管内封死,埋入花园内。完工后,那批法国人(全来自法国南部)进屋里来和我们共饮一杯葡萄酒。整个过程都在蜡烛照明下完成,免得引起附近居民生疑。掘埋工作虽然辛苦,倒是絮语笑声不断。

德国及奥地利各地农庄都雇用了这类法国战俘,大多数都非常和善,也帮了许多大忙。待战争结束他们恢复自由身之后,又常志愿保护急难中的人,陪伴以前的雇主逃往西方,担任他们的保镖。后来保罗及塔蒂阿娜·梅特涅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逃难的。这些战俘不论政治立场为何(很多人是左派),多数选择徒步走回法国,而不愿留在东欧等待“苏军”来到。

4月4日,星期三

仍不见格察·帕贾斯维奇的踪影。我们决定再等24小时,若他还不出现,便先往格蒙登去。

格蒙登 4月5日,星期二

凌晨4点起床,趁天黑上路。乔丝·罗森菲尔德陪我们走了一段路;她想在附近的斯泰尔城内找到一家美容院。结果我们碰上两名酒醉的士兵,他们老远从匈牙利边界走来,一路通行无阻,可见德军阵营的混乱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