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希特勒的思想和第三帝国的根源(第11/18页)

尼采像歌德一样对德国人民评价不高,而且在其他方面,这个狂妄自大的天才的一些言论也与十九世纪德国沙文主义思想家有所不同。的确,他认为,包括菲希特和黑格尔在内的大多数德国哲学家都是「不自觉的骗子」。他嘲笑「康德老头儿的塔杜夫作风」。他在《EcceHomo》(《何等的人》)中写道,德国人「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多么卑鄙」,他的结论是,「凡是德国力量所到的地方,它都要破坏文化」。他认为,世界上所以存在「奴隶道德」,基督教徒同犹大教徒同样要负责;他从来不是一个反犹主义者。他有时担心普鲁士的前途,在他晚年发疯之前,甚至怀有欧洲联邦和世界政府的思想。

但是我认为,在第三帝国生活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对尼采的,影响有深刻印象的。正如桑塔亚那所说,他的著作中可能充满了「愉快的蠢话」和「孩子气的咒骂」。但是纳粹文人还是乐此不疲地颂扬他。希特勒常常到魏玛去参观尼采博物馆,大事宣传他对这个哲学家的尊敬,让记者拍他出神地瞻仰这个伟人胸像的照片。

把尼采当作纳粹世界观的创始者之一是不无理由的。这个哲学家不是曾经用尽其精辟的警句格言,来大力反对民主和议会制度、宣传权力的意志、赞美战争、宣布主宰种族和超人的来临吗,几乎在任何想象得到的问题上,一个纳粹党人都可以得意地引用他的话,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关于基督教义:「是最大的不幸,是最重大的根本错误——我称它为人类无法洗雪的污点——这种基督教义不过是社会主义者的典型说教。」关于国家、权力和人类的丛林世界:「社会一向认为美德不过是取得力量。权力和秩序的手段。国家(是)有组织的不道德——(是)打仗、征服、报复的意志——社会无权仅仅为其本身的缘故而存在,它只能充当下层建筑和脚手架,为让精选的种族得以借之上升,担负更高的责任——所谓生活权利、工作权利、幸福权利这种东西是根本没有的:在这一方面,人类同最低贱的蛆虫没有区别。」他颂扬超人是肉食猛兽,「杰出的金发碧眼野兽,虎视眈眈地等待扑向猎获物和胜利」。

那么战争呢?在这个问题上,尼采采取了十九世纪大多数其他德国思想家的观点。这位哲学家用旧约那种宏亮的语言来写作《琐罗亚斯德如是说人他在书里面喊道:「你们爱和平应以它作为新战争的手段,爱短期和平应胜过长期和平。我劝告你们不要工作,要去作战。我劝告你们不要和平,而要胜利——你们说,和平是甚至使战争也变成神圣的事业?我对你们说:只有战争才使一切事业变成神圣。战争与勇气所做出的丰功伟绩,大大超过慈悲。」

最后,尼采还预言未来的社会精华人物将统治世界,超人将由此产生。在《权力的意志》(《ThewilltoPower》)一书中,他宣称,「一个大胆的统治者种族正在加强自己——目的应该是为在智力和意志方面天赋最厚的一种特别强壮的人准备根据新的原则估计价值标准。这种人和他周围的精华人物应该成为地球的主人」。

德国最有独创之见的一位思想家的这种狂言大语,在希特勒的混乱的头脑中一定引起了强烈的共呜。总而言之,他把这些狂言大语——不仅是这种思想,而且连这位哲学家的过分夸张的痹好,甚至他的措辞——都据为己有。「地球的主人」是《我的奋斗》中常见的话。希特勒最后认为自己就是尼采所预言的超人,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

「凡是要想了解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的人必须了解瓦格纳。」希特勒常常这么说。这可能是基于对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的某种误解,因为,虽然理查德·瓦格纳像希特勒一样对犹太人怀有一种疯狂的仇恨,深信他们要用金钱来统治全世界,虽然他蔑视议会制度、民主主义、资产阶级的追求物质利益和庸俗习气,他也热烈地希望德国人能够「以他们特殊的天赋」,「成为世界的改造者,而不是统治者」。

不过,促成产生现代德国的神话,使得现代德国有了一种日耳曼式世界观,以致希特勒和纳粹党不无理由把它接过来据为己有的,不是瓦格纳的政治著作,而是他的伟大的歌剧,这些歌剧生动地再现了日耳曼人的远古世界,它那英雄式的神话,它那战争的神祗和勇士,它那恶魔和巨龙,它那流血格斗和原始的部族礼法,它那宿命观念,它那以爱情与生命为光荣、以死亡为高贵的观念。

希特勒从早年时代起就崇拜瓦格纳,甚至在他濒死的时候,在俄国前线附近大本营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在他的天下开始崩溃和他的雄图化为泡影的时候,他还喜欢回忆他听到瓦格纳的伟大作品时的一切情景,回忆这些作品对他的影响,回忆他从拜罗伊特音乐节、从无数次访问这位作曲家的故居瓦恩弗雷德别墅时所得到的灵感,在这所故居中,作曲家的儿子齐格菲·瓦格纳和他的英国出生的妻子温尼弗雷德仍住在那里,他有一个时期曾是希特勒所敬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