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玉碎还是散花(第13/19页)

日军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广阔平坦、毫无遮拦的荒野地带,再要往后撤退,根本来不及,而“酒井部队”中即便是原酒井联队的士兵,现在的子弹盒也大多是空的,能用的就是一把刺刀,连趴下射击都难以做到。

指挥官骑虎难下,只得发出了“玉碎突击”的命令。

非理性思维

按照德国人的评价,日军指挥官身先士卒纯属“愚蠢蛮干”,大多数时候,他们也确实都是这么“蛮干”的,所以在日军的伤亡率统计数据中,往往军官比重非常大。

随着“酒井部队”的指挥官高举战刀冲在最前面,士兵们也都挺起刺刀跟了上去,整个战场像是奔腾的洪水中卷起了巨大漩涡。

人对事物的判断通常会有两种思维:一种是理性的;一种是非理性的。理性思维告诉松本,这是在草菅人命;非理性思维则如同有人在旁边不停地诱导和鼓吹:快加入进去,快加入进去!

支配松本,或者说所有日军士兵的,是非理性思维。松本热血上脑,他拔出战刀,朝卫生队大叫一声:“冲啊!”便带头冲了出去。

究竟要往哪里冲,松本并不知道,就是鬼神附体一般地跟着一道冲,至于冲到哪儿,冲了多长时间,事后完全不记得了,只听到子弹嗖嗖地从耳边掠过,周围不时有人倒下,部队犹如闯入了火焰阵。

突然,部队最前方冒起一股黑色硝烟,跟着轰的一声巨响,弹片四处飞溅,漫天飞舞,在拂晓和晨雾中显得格外耀眼。这是西岸外蒙古高台上的苏军重炮阵地开始发言了,以第一声炮响为开端,炮弹铺天盖地般的射过来,就好像是成千上万个空罐头被一齐敲响了一样,声音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苏军对哈拉哈河东岸进行炮击。居高临下的连续炮击,让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

冲着冲着,松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周围已经是地狱一般的世界: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以及浑身是血的伤员。

医生的职业敏感让松本再也顾不得“玉碎突击”,他急忙在附近一座小沙丘上插上一面红十字旗,然后命令卫生兵们把伤员集中到沙丘旁边的洼地,开始进行紧急战场救护。

临时急救所的设立,使洼地也被罩上了人间地狱的色彩。这里仅重伤员就收容了近百人,有人送来时已断了气,更多的是送来了以后叫着叫着才咽气,伤员伤口处的鲜血往往呈喷涌状,纱布和止血带都难以止住,被染得一片殷红。

松本所见到最惨的一名伤员,是原属酒井联队的一名年轻少佐。这名少佐的四肢都被炸飞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身体,像不倒翁一样坐在地上。

这是一个非常硬朗的军人,被炸成这副惨样,他仍是一声不吭,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如果不是偶尔眨一下眼,没人会想到他还是个活人。

越是这样,松本心里越不好受,“玉碎突击”,说穿了就是往苏军炮火里钻,纯粹都是去送死呀。当场死了也就罢了,像这样被炸得光秃秃的,连动一动都做不到,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正的悲哀。

在卫生队手忙脚乱地抢救伤员时,几辆苏军坦克冲到了急救所旁边。或许是受到松本所插十字旗的影响,坦克没有冲进来,也没有立即进行射击,但乌黑的坦克炮口一直正对着洼地,这让卫生兵们战战兢兢。

“坦克会不会开炮,什么时候开炮?”“机枪会不会射,会不会使用火焰喷射器?”这些问题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苏军手里,生杀予夺,在彼一人。

松本一边哆哆嗦嗦地处理伤员,一边时不时拿眼睛瞄一下坦克,就怕那些铁家伙突然闯入。

“玉碎突击”已经碎到不可收拾,残存的战斗兵没有丝毫能力来保护急救所,军官传下命令:“重要文件及资料烧掉,来不及烧掉的埋到土里,全体做好自杀准备!”

松本急忙把随身的照片、笔记本、行李埋掉,随后便又去抢救伤员。这时候他只知道自己还要履行军医的职责,至于接下来会不会死,如何死,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也不想去考虑了。

苏军终究没有对洼地动手,一方面是因为遵守国际法;另一方面,可能与苏联当局始终对诺蒙坎抱着“有限战争”的克制态度也有相当关联,他们胜券在握,没有必要再赶尽杀绝。

黄昏以后,苏军按照“日落公式”,照旧鸣金收兵。“玉碎突击”的幸存者们于是趁着夜色,如惊弓之鸟般向后四散奔逃。

松本狂奔一夜,竟然鬼使神差地跑进了“森林地带”,也就是秦医长遭猫耳洞活埋的那个地方。

就在迷迷瞪瞪的时候,一个军曹也气喘吁吁地来到“森林地带”。他一见到松本,便进行报告,说卫生队已撤出了2号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