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8/11页)

“女中尉不再说话,单一海就跟在后面走。迅速暗下来的光淹没着他们的背影,到了岔路口,女真停住脚,单一海把兔子递过去。借着黑暗,俩人的目光灼闪波流。稍顿,单一海问:“那把‘赫斯’猎枪真漂亮,是你的吗?”

“嗯,我父亲去世时留下来的,有支枪让人有种安全感,你说是不?”

“有枪的人都这么讲。可我没枪,不过,我希望有机会能看你打猎。只是,可千万不要把我当成猎物呀。”

“是吗?”她柔声笑笑,把那兔子拎上,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并不说告别,可在感觉上,两个人已经告别过了。礼节性的告别才是真正的告别呢!他相信他们还会相遇。单一海呆呆的看她走了许久,才听到身后连队开晚饭的哨声。哨声温暖而悠长,感觉像母亲唤未归家的小儿。单一海忽然觉得肚子很饿了,他强烈地想念米饭和土豆炖猪排。

孤独的丑者

单一海走近靠团部的那片帐篷区100多米处,就慢下脚来,那里是他的一个禁区。团里的机关和首长全部聚汇在这里。没事,即使散步,他也绝不往这个方向走。潜意识里,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团里的首长。见一次,他就有一次的沮丧或者压抑。在基层连队的人,最忌首长干扰。而基层团队的首长,又基本上属于家长式的干部,见了你,便要询问你的工作啦、连队的思想啦什么的,等你一五一十地汇报完了之后,他再指示,而那些指示,有时又完全是不适用的,可不执行,又犯忌。所以,单一海能躲就躲,尽可能不出现在首长的视野内。

可刚才,十分钟前,女真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在无线电话中温润悦耳,很动听地撞击着他的耳鼓:“……是二连单连长么?我是……哦,就是昨天冲你开枪的那个女真……对,你十分钟后能来这儿么?我们有个小小的野餐,主要就是烤那只野兔,顺带着向你道歉,怎么样?”

单一海稍稍有些惊愕:“在团部么?那儿太显眼了,再说……”他略略沉吟,“连队工作忙,我可能走不开……”

“咯咯咯,到底是个连长,顾虑重重呵!我们这个野餐在团部一里外的松林边上,只有我们卫生队的三个女士,男同志就你一位。我打听过,今天星期五,下午是例行的政治教育,是指导员的事……”

“这……”

“别这啦那啦的。十分钟后,在团部前面的那条小河边我等你。”说完,把电话撂了。

单一海握着电话,半晌未动,嘴里喃喃着……兔子肉,三位女士,他的神经嘣嘣地跳跃开了。他想起出来半个月了,居然没再见过女人。除了昨天见到女真,自己几乎忘了女人是什么样了。他忽然奇怪,自己居然有半个月没有再想起女人。去,他妈的。他想,管它是什么兔子宴还是鸿门宴哪。他揽镜顾影,头发乱糟糟地粘在一起,把鼻子贴到衬衣上使劲嗅,一股强烈的汗臭溢了出来。他用梳子在头上使劲地梳,除了又崩断几根梳齿外,便是把头发扯得生痛。单一海与指导员打了声招呼,上路了。他在靠近连队的山凹内,寻找到了那条小河。女真正微笑着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她没有发现他。她的两手伸到水流中,一下一下地拂水。女真没戴帽子,头发长长地披到了肩上,有几丝还闪进了水中,她也浑不在意。那种悠闲与孤独让单一海内心一动。他痴痴地看着她,甚至屏住呼吸,不让自己惊动她。他从她的身上,认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也有这样的长发,只是没有女真漂亮。只是她……也许真的不属于自己了。单一海痴痴地望着女真,不由长叹一声。

叹息惊动了女真,她抬起头,快活地喊:“呀,你早来了呀,鬼鬼地躲在一边,吓人家一跳。”

“吓人家一跳。”单一海暗暗回味,多么明媚的撒娇啊。他又长叹一声,假装做受委屈似地嚷,“那只兔子放了有两天了吧,肉都酸臭了,你还敢烤?”

“少废话,快走吧!那两个家伙都快馋死了。”

“那她们咋不动手先烤呢?我就这么重要。”

“要会动手,还叫你?”女真轻轻娇叱。

“……哦,敢情是你们几个不会吃,也不会做,把我带来给你当厨师来了啊!”单一海满脸傻傻的快乐。

那片森林仍呈现着原始的古朴。老朽的树枝自然地锈蚀着。新长的松树透着青涩的香气。偶尔有几只蝴蝶在草丛中飞,它们简直是美的化身,轻轻地在草丛中跳舞。这个地方还真不错。单一海驻足对女真说。抬头看到两个女兵欢呼着从草上爬起来,做欢迎状。

最先走过来的是——单一海迅速就认出她就是上个月那个给自己扎了半小时才找到血管的胖姑娘。呀,她可真胖,好像这半个多月的野营训练只是为她提供了一次加餐的机会,身上的大号军衣可怕地显小了。该凸该凹的地方原形毕露,仿佛这衣服就是紧身衣似的。单一海为她担着心,一边伸出手,一边迅速回忆她的姓名。似乎叫什么梅森。这样一个名字放在她身上似乎总有些不像似的。他感叹着,使劲拉了拉那胖姑娘的手:“梅森医生呀!你这半个月怎么又瘦了。上个月,我来输液,就见你皮包骨头似的,现在好像只剩下骨头了。怎么,工作太累了吧!”他故意做出惊讶和伤痛的表情。梅森是个护士。但他知道野战医院的护士们都不喜欢人们喊她们做护士。所以单一海也干脆叫她做医生。尽管他们表面上骂你,心里可不知怎样的喜欢呢!他的话逗起了女真和那个姑娘的笑声。只是女真的笑含蓄了许多,看不出多深的喜悦。倒是挽着女真的那个姑娘笑得天真无邪了些,露出了明媚的几个牙齿,显得嘴大了点,可不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