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7/11页)

“我想找到那些战士。那些很久以前的战士。”单一海眼神中有些恍惚,忽然缄口不语。

“我明白了,”女中尉稍稍沉吟,“你的地图画完了么?”

“没有,才一小部分。”

“你明天还来吗?”

“当然,如果有时间,我得尽快把它绘完,为了自己,也为了另外一个人,他比我更需要。”

“他是谁?”

“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他姓子,是个古怪的老头。但他在寻找一支奇怪的军队,为这,我就答应了他。”

“他居然没告诉你为什么?”

“没来得及,当时我只有五分种,部队要出发了,军令不容啊,但他答应等我回去后,告诉我。”

“是么?”她好奇地说,“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你画完后,可否复印一份给我?我喜欢这座残缺的城堡,可我并不在乎它的过去,甚至历史。你发现没有,残缺的东西真美。”她入神地凝视着城堡,阳光在风中哗哗鸣响,黄土反射着秋日斜阳最后的温暖,旁边地上的青草簌簌乱抖。

单一海那一刻有种很奇怪的感受,俩人彼此为一座残城感动着,其间并没有相同的原因,这使他觉得这个下午很有意思。他头一次与一个女人,陌生到不知姓名、来由的女人,交谈这么久,并且默契的如同呼吸,感觉上十分舒服。

“我为什么要复印给你?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呐。”他很奇怪地问,话一出口,又觉极蠢,潜意识里他早已答应了她可却又傻傻地跟上这么一句。人啊,真是奇怪,奇怪到了个人要否定个人的地步。

“是么?”她奇怪地瞥他一眼,“这很重要么,单一海连长。”

这回轮到单一海吃惊了,这女人早就谙熟他的名字。也许还知道他的其他,比如隐私,比如各种有利不利的传闻,甚至详细到了出生年月之类。难怪她这么不动声色,成竹在胸,跟一个把自己摸得透透而自己却对对方一点也不明晓的人,尤其是女人打交道,简直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他定定神,竭力不让吃惊成为自己的表情。

“原来你早就注意上我喽。”他淡淡地说。话音未毕,便发现女中尉脸上红潮泛起。不过因为夕阳红亮,反倒让人无法确定是阳光还是其它。不过,单一海私下认为,那是潮红,一般的女人在经过这句话后,不应该没有反应的。尤其是这位长着一双冰冷眼睛的女中尉。

“谁注意你了,别自我感觉太好了,你不觉得应该从其它方面找找原因?”她反唇相讥。

“当然,当然,我很有自知之明,本人有许多条伟大的优点和不伟大的缺点,不知是那一点对不起了你的注视。”他偷偷地把注意换成了注视。

“你还记得这样一段自白吗?穷人的儿子单一海,山西人,生于1969年的乡村,现在古凉州当兵,他的个性导致了自己的偏执,热爱自己的父母与情人,崇拜狼,等等……顺便还附了一张照片,极短的头发,宽长的额头,眼睛如同细线,嘴唇很硬。当时,我心说,天下这样难看且诚实的人已经不多了,今天看到你,心里正在想怎么就是你,不过,你现在似乎看上去有些成熟了,也衰老了。”

单一海记得毕业时写过这样的几句文字,当时军校的战友们临别赠言,踌躇满志,挥笔如挥剑,各自在留言簿上喷泻个人的各种胡话、酒话。这样的话他也许写了,但忘了写在那个同学的本子上了。

他故作悲哀,夸张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是你知道我那次从小流氓手中抢回一个美丽姑娘的故事。没劲,没劲,彻底没劲。”他的怪样子逗笑了女孩子,吱吱的尖笑一波又一波地,弄得单一海浑身不宁,“可这话你是哪里看到的。”

“师诺你认识不?”

“师诺?是这个小子呀!听说调到总参某部了,春风得意,少年得志的家伙。我们断了联系有四年了,怎么,你知道他……”

“他是我表哥!”她皱皱眉头,显然不满意单一海的粗鲁。

“是你哥?”单一海有些疑惑地看定她,待她点头后,才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对不起,对不起呀,我怎么就忘了天下怎么就这样小了呢?碰上了他妹妹。”

“别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太阳碰山尖了,该回去了。我们……”女中尉把枪扛在肩上,单一海赶紧把那兔子帮她拎上。

“那么,我该叫你师什么呀的吧……”

“我不姓师,我叫女真。”

“女真?为什么?”他有些怪异地问。这名儿太奇怪了,怪到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地步。

“不为什么,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怪,叫女真怎么啦,不能叫?”

“不,不,只觉得有些挺那个的,似乎像一个族的名字,过去有个女真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