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战(第10/14页)

“我们有位教官,”我说,“他花了一堂课的时间分析那些吸引我们参军的广告,告诉我们多蠢的人才会信以为真。他说:‘我热爱军队。但那些广告根本就是扯淡。’他把授课重心放在教会我们辨识日常生活中的政府宣传上,以便我们能将同样的手段用于战争。他说:‘真实的生活无法贴在汽车保险杠上,所以记住:如果你说了太多真相,没人会相信你。’”

“那种说法不太合适。”

“是的,但他是对的。在伊拉克,我们告诉人们很多真相,也说了不少瞎话。有些瞎话的效果出奇的好。”

“很难想象有人以此为生。”她说,“当你听到‘宣传’这个词,它让你联想起那些‘二战’海报,或是斯大林时期的俄国。它只存在于另一个时代,在我们的社会进化得高级之前。”

“宣传是有深度的,”我说,“它不只是传单和海报。作为一名心理战特种兵,如同军中一切,你也是整个武器系统的一部分。语言是一门技术。他们训练我们以增强部队的杀伤力。军队毕竟是一个为杀人而建立的组织。但你不同于步兵。你的目光不能仅限于敌人的血肉之躯。”

谈话间暮色渐浓,一轮满月垂在天际。街道很安静。她在倾听,这让我感觉亲近。我一切都如实相告,尽量不夸大或掩饰。我希望再深入一步,但那需要更小心的铺垫。

“你知道吗,”我说,“我之前对你撒了谎。一个小谎。”

“什么谎?”

“我杀过人。”

她僵住了。

“我没有开枪杀人,但我绝对需要对此负责。”

我们都沉默了,那句话依然回荡在耳边。

“上一个我告诉的人是我父亲,”我说,“结果我被踢出了家门。”

扎拉低头看了看叠放在腿上的手,然后抬头看着我。她微微一笑:“即使我想把你从这儿踢出去,我也做不到。”

“你已经试过了。”我说。

她摇摇头。“那不是正式投诉,”她说,“我的朋友们建议我提交正式投诉,但我只想让你耐心听听我的感受。这方面你并不擅长。”

“对不起,”我说,“真的。”

她耸了耸肩。“还是讲你的故事吧。”

“那时我在费卢杰战役中,”我说,“我们干了许多疯狂的事。我们播放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扰乱叛军。震耳欲聋的阿姆、AC/DC和金属乐队的歌。尤其是当他们试图用扩音器发布指令的时候。我们用音浪把他们淹没,让他们难以指挥。有时我们开上高地,播放《铁血战士》[73]里的狞笑。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没有。”

“是那种低沉、诡异、邪恶的笑。连陆战队员都受不了。我们的喇叭永远响着。叛军也会放些什么还击。祈祷和歌曲。”

“很有诗意。”她说。

“那里的情形很可怕。四处充斥着枪声和爆炸声,清真寺播放着刺耳的口号和阿拉伯音乐,我们以‘毙命水池乐队’和阿姆来回应。陆战队员称之为‘啦啦费卢杰’。来自地狱的音乐节。”

“在一座住满居民的城市里。”她说。

“不只是音乐,”我说,“陆战队士兵会比赛看谁能想出最具侮辱性的脏话。然后我们用扩音器朝他们高喊,不断羞辱那些躲藏的叛军。直到他们忍无可忍,冲出躲藏的地方,我们再把他们轻松消灭。”

“冲出躲藏的地方?”她说。

“你置身这座疯狂的城市,四处是死亡。”

“真的?冲出躲藏的地方?”她重复道。

“没错。”我说。

“什么?你在开玩笑么?”她摇摇头。“那你是怎么杀人的?”她说。

“言语的侮辱,”我说,“是我们所有的战术中效果最好的。我的意思是,叛军冲过来时,我们能听见陆战队将他们放倒。埃纳德斯中士称之为‘绝地大师的催眠魔音’。”

“好吧。”她说。

“那是个天才的主意。”我说。

“如果这也算天才的话,”她说,“那么欺负你的那些普通孩子更像天才。但我理解那一招为什么奏效。”

“实在是过于奏效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一直在劝说那些被我们激怒的家伙停止攻击,因为他们大多是十几岁的孩子。陆战队不喜欢杀孩子。那会带来沉重的负罪感。”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她说。

“我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我说。

“不,你不会,”她说,“否则你为什么要讲这些故事?”

“你是谁?”我冷笑道,“我的心理医生?”

“也许,”她说,“感觉的确如此。”

“搅乱叛军减少了我们在费卢杰的伤亡。后来当我如实告诉伊拉克人和我们作对有什么下场的时候,我大概也救了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