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1602—1606年(第23/27页)
两人经过泰晤士河畔的一座座宫殿,走上舰队街;这里没那么繁华了。玛格丽猜不出内德在想些什么,不过看样子他是要回家了。这是不是奢望?
他们从鲁德门进了城,前面是一段上坡路。远处的圣保罗主教座堂盘踞在山顶,俯视着一排排低矮的茅屋,仿佛母狮守护着一群幼崽。内德一路上一语不发,但玛格丽看出他心绪变了。他的表情逐渐放松,紧张和气恼的纹路抚平了,甚至又隐约露出从前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玛格丽壮着胆子,握起了他的手。
内德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许久没有反应。渐渐地,玛格丽感觉到他攥着自己的手指,温柔却坚定,她于是知道,事情会好起来的。
我们在王桥主教座堂前给他执行绞刑。
我和玛格丽不想站在人群中围观,但又不能避开,于是就留在老房子里,站在窗前张望。看到罗洛的时候,玛格丽落下泪来。他们把罗洛从会馆押出来,沿着主街走到集市广场,押送到绞刑架上。
他身子凌空的时候,玛格丽开始为他的灵魂祈祷。新教徒不为亡灵祈祷,但为了让她好过些,我也祷告起来。为了让她好过些,我另有安排。按惯例,犯人还剩一口气时,要从绞架上放下来,受开膛和凌迟之刑;我买通了行刑官,让罗洛窒息后再受肢解——围观百姓要大失所望了,他们巴不得叛徒受尽折磨。
我从此告老还乡,和玛格丽搬回王桥,安享晚年。王桥下院议员的职务交给了罗杰,而他一直不知道我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侄儿阿福成了王桥首富。我依旧当着韦格利领主,和这个小村的百姓亲如一家。
我把许许多多的人送上绞架,罗洛是最后一个。不过这个故事还有一段要讲……
尾声 1620年
内德已是八十高寿,大多时候都在睡觉。他午后要打个盹,晚上早早歇息,有时候用过早饭,就坐在王桥老宅的前厅瞌睡。
家里儿孙成群。巴尼的儿子阿福和内德的儿子罗杰都做了爷爷。罗杰买下了隔壁的房子,两家的小孩子像一家人一样。
都说内德无所不知,曾孙辈的小孩子常跑到前厅来问东问西。问题千奇百怪,让内德着迷:去埃及要走多少天?耶稣有没有姐妹?最大的数是多少?
孩子们让他分外快乐。从他们身上,内德分辨出亲人的模样:一个孩子像巴尼,一副玩世不恭的迷人模样;一个孩子像爱丽丝,坚韧不拔;还有一个小姑娘,笑起来和玛格丽一模一样,总惹得他热泪盈眶。
除了样貌性格,孩子们和祖辈还另有相似之处。阿福当上了王桥市长,和祖父埃德蒙一样。罗杰进了枢密院,为詹姆斯国王效力。新堡那边的亲戚则叫人扼腕,小迅伯爵横行霸道,一如斯威森、巴特和巴特利特祖孙。
内德和玛格丽一起看着一家开枝散叶,一直到三年前,玛格丽安详地去了。内德独自一人的时候,偶尔还会和她说说话。晚上上床休息,内德就告诉她:“阿福买下了屠宰场酒馆。”“小艾迪都跟我一般高喽。”她不答话也不要紧,内德知道她会怎么说:“阿福交了财运,像蜜糖粘在手上似的。”“艾迪过不了两天就要追着女孩子跑了。”
内德好些年没回伦敦了,以后也不会去。说来也怪,他并不渴望追查奸细和叛徒的兴奋,也不怀念朝中争权的斗智斗勇。他只是怀念剧院。多年之前的圣诞第十二日,他在新堡看了《玛利亚·玛达肋纳》,从此就迷上了看戏。可惜王桥很少有戏看,除了走江湖的戏班子一年路过一两回,在贝尔客栈的院子搭台。幸好他手头有本书,他最爱看的几个剧本都收在里面,可以读来解闷。有一个剧作者是他特别欣赏的,可惜他总记不住那人叫什么。如今他好些事都记不住了。
书摊在膝头,他盹着了。他不知道被什么惊醒,抬头看见一个小伙子,一头乌黑的卷发,和玛格丽一模一样。是孙子杰克,罗杰的儿子。内德满脸笑意。杰克不只头发随了玛格丽,他样貌英俊、性格讨人喜欢、爱争强好胜,另外对信仰也极为热忱。但和玛格丽恰恰相反,他有几分清教徒的气质,为此和他那位讲求务实的父亲大吵过几次。
杰克二十七岁了,尚未娶亲。出乎意料的是,他当了建筑工匠,生活宽裕。祖上倒是出过有名的建筑匠师,也许又是一脉相承吧。
杰克坐在内德对面说:“爷爷,我有个重要的消息。我要走了。”
“怎么?王桥的生意蒸蒸日上呢。”
“我们一丝不苟地遵循圣经的训诫,但国王总是百般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