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7/63页)

他瞥了一眼耶柔玛。离得近了,他看出耶柔玛脸上添了皱纹,察觉这副娇美的面容下深藏着愤恨。她十八岁时委身罗梅罗,到四十多岁依然受宠,想必步步为营。

内德说:“多谢你知会我。”他是由衷地感激。只是还有一件事他不得不问。“吉斯公爵在英国一定有同谋。”

“自然。”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不知道。别忘了,这些消息都是私房话,我没资格问东问西,不然他会起疑心。”

“我当然明白。”

“巴尼有什么消息?”

内德听出她语气里有一丝留恋。“他在海上讨生活,一直没有娶亲,不过有个儿子,十九岁了。”

“十九了,”她感叹,“弹指一挥间。”

“他叫阿福,看样子和他父亲一样,很有生意头脑。”

“是个机灵鬼——不愧是威拉德家的。”

“他的确机灵。”

“内德,替我问巴尼好。”

“还有一件事。”

“长话短说——罗梅罗过来了。”

内德得有个可靠渠道,方便联络耶柔玛。他飞快转动脑筋:“等你回到马德里,会有人上门卖胭脂,让人青春永驻。”他有九成把握,在西班牙总有英国商人办得到。

她怅然一笑:“我用得很勤。”

“有什么消息告诉他,我在伦敦会收到。”

“晓得。”她说罢一扭身,对罗梅罗枢机粲然一笑,同时挺起胸脯。两人一起走开,耶柔玛摇晃着腰肢。内德暗暗伤感:一个上了岁数的妓女用尽浑身解数,讨好一个卑鄙无耻、脑满肠肥的老头子神父。

内德有时候觉得这世道糟透了。

比起入侵英格兰,更叫皮埃尔兴奋的是奥黛特卧病。

飞黄腾达之路,只剩奥黛特这一块绊脚石。他如今是公爵的首要谋士,公爵越发重视他的看法,也越发信任他。他带着奥黛特、阿兰母子还有跟了多年的女仆纳塔住在圣殿旧街的吉斯府,当上了香槟一个小村的领主,可以自称梅尼尔阁下,然而,他不过是区区乡绅,还不算贵族。

亨利公爵大概不会答应他封做侯爵,不过法国贵族有权任命高级神职,不必罗马首肯。他希望跟亨利公爵讨一份修院院长的职务,甚至是主教——可惜他娶了太太。

眼下,奥黛特没准会一命呜呼。这个念头叫他简直有苦尽甘来之感。他从此再无阻碍,将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奥黛特的病症包括饭后不适、腹泻、便血、乏力。她一向臃肿,近来因为疼得吃不下东西,消瘦不少。帕雷大夫看过说是肠胃热又加上干火,需要大量饮用淡啤酒和兑了水的葡萄酒。

皮埃尔最担心的就是她病情好转。

倒霉的是,阿兰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抛下学业,整天守在她床边,几乎寸步不离。皮埃尔瞧不上这孩子,奇怪的是,阿兰在下人中很有人缘,大家看他母亲病重,都可怜他。他让人把三餐送到房里来,晚上就睡地上。

帕雷嘱咐了一些忌口之物,皮埃尔一有机会就骗奥黛特吃下白兰地、烈酒、辛咸食物。她吃下后抽筋、头痛,口中浊臭。要是他一个人照顾奥黛特,说不定就能送她上路,可惜阿兰总是很快就回来了。

眼看着奥黛特病症减轻,皮埃尔仿佛看到主教之职和自己无缘,不禁暗暗发愁。

帕雷大夫又来看病,说奥黛特有所好转,皮埃尔心里一沉。摆脱这个粗鄙娘们儿的美梦渐渐远去,他大失所望,像受了伤一般真切。

帕雷说:“她该喝点滋补的药。”他说要纸、笔、墨,阿兰不一会儿就备好了。“去街对面找意大利药材商吉利奥,不出几分钟就熬好——只需要蜂蜜、甘草、迷迭香和胡椒。”他说着开了方子,交给阿兰。

皮埃尔脑海里猛地跳出一个疯念头。他不及细想,得先把阿兰打发掉。他掏出一枚硬币,对阿兰说:“你现在就去买吧。”

阿兰一脸不情愿。他望着母亲,她枕着羽毛枕头睡着了,“我不想留她一个人。”

莫非他猜中了皮埃尔的歹念?不会的。

只听阿兰说:“让纳塔去吧。”

“纳塔去鱼市还没回来。你去药材铺,我看着奥黛特,我不走开,你放心吧。”

阿兰还是一脸犹豫。和大多数人一样,他惧怕皮埃尔,不过有时候很是顽固。

帕雷说:“去吧,孩子。她早点喝上,就能早点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