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6/63页)

罗洛朝门口一瞥,不禁吃了一惊:除了那三个下人,又多出一个人来。此人二十二三岁,头发剪短了,是现今学生间时兴的式样。罗洛瞧他有几分眼熟。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应该听见自己承诺密谋叛国。罗洛悚然心惊,伸手一指,大声问:“那是什么人?”

皮埃尔答道:“是我养子。阿兰,你搞什么鬼,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罗洛这才认出来。这些年来,他和这孩子打过几次照面,他一头金发,小胡子尖尖的,一看就是吉斯人。只听他说:“母亲病了。”

罗洛留意皮埃尔的表情变化,看得津津有味。先是期望的神色一闪而过,接着是装模作样的关心,但骗不过罗洛,最后是飞快地打定主意。只听他说:“立刻请大夫。快去罗浮宫请安布鲁瓦兹·帕雷——诊费再多也不打紧。我挚爱的奥黛特一定得得到最好的照料。快去,孩子,别耽搁了!”皮埃尔说完,扭头对公爵说:“爵爷倘若没有别的吩咐……”

“你去吧,皮埃尔。”

皮埃尔出了房间,罗洛暗暗好奇:他唱的这是哪一出?

内德·威拉德这次来巴黎是要见耶柔玛·鲁伊斯,但他必须格外小心。万一有人发现她向内德通风报信,那她必死无疑;内德自己也可能落得同一个下场。

他来到巴黎圣母院阴影笼罩下的书店。这间书店本是西尔维父亲经营的,那时候内德还不认得西尔维;1572年相恋时,西尔维曾带他来过。现如今书店归他人所有,内德在这里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一边逐一研究书脊上印的题目,一边紧张地留意双塔耸立的圣母院西侧。一等大门开了,他急忙出了书店。

最先出来的是亨利三世。九年前,亨利的哥哥夏尔九世驾崩,他继位做了国王。只见他面带微笑,向广场上聚集的巴黎百姓挥手致意。亨利国王今年三十一岁,黑眼睛、黑头发,前额头发微秃,形成小小的发尖,也就是俗称的“寡妇尖”。他就是英国人口中的“政治家”,法文叫“politique”,对于宗教政策,只考虑是否有益长治久安,而不是一意孤行。

皇太后卡泰丽娜紧随其后。六十四岁的皇太后臃肿而衰老,头戴丧帽。皇太后育有五位王子,个个体弱多病,已经有三位夭折。更不幸的是,这三位王子都没有生育,以至于王位只能传给弟弟。不过卡泰丽娜因祸得福,成了欧洲最有权势的妇人。和伊丽莎白女王一样,她运用权术斡旋宗教纷争,以妥协之策代替武力之争;和伊丽莎白女王一样,她的举措收效甚微。

王室一行人穿过圣母桥,踏上右岸,这时一群人从圣母院三处拱门涌出来。不少百姓想来一睹龙颜,内德混在人群中,不想引人注目。

他很快就认出了耶柔玛·鲁伊斯。她照例一身红裙,十分惹眼。耶柔玛四十二三岁了,不复当年妙曼的身段,秀发不再浓密,嘴唇也显干瘪。尽管如此,看她烟视媚行,所有女子中,就数她最叫人神魂颠倒。内德看出,她从前是天生丽质,如今显然费了一番功夫。

耶柔玛也看见了内德。她认出他来,随即别开目光。

内德不敢贸然上前,这次会面要装作偶遇,而且只能长话短说。

他朝耶柔玛那边挤。她是陪罗梅罗枢机来的,但为了掩人耳目,她没有依偎在他身畔,而是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枢机停下脚步,和维尔纳夫子爵说话,内德趁机“碰巧”和她并肩而行。

耶柔玛依然笑靥如花,说道:“我可是搭上了一条命。咱们只有片刻的工夫。”

“好。”内德装作好奇的样子左右查看,留神有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

耶柔玛说:“吉斯公爵打算入侵英格兰。”

“圣体呀!怎么——”

“噤声,听我说,”耶柔玛不客气地打断他,“不然我说不完了。”

“抱歉。”

“兵分两路,从东南两岸登陆。”

内德不得不插嘴:“多少兵马?”

“不知道。”

“请说下去。”

“差不多就这些。两支军队联合当地势力,一起攻入伦敦。”

“这消息无比重要。”内德暗暗感谢上帝,耶柔玛为天主教会折磨父亲一事而怀恨在心。他猛然想到,耶柔玛和自己是出于一般目的:他所以痛恨独断专行的教派,是因为朱利叶斯主教之流害得母亲倾家荡产。每当心灰意冷之际,他就想起母亲的毕生心血被那些人夺走,害得这个坚强又精明的妇人一蹶不振,直到去世才得以解脱。这段痛苦的往事像触破的旧伤口,让内德更加坚定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