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17/63页)

内德不寒而栗。处决一位君主,其罪仅次于亵渎神明。

“可伊丽莎白女王绝不会处死玛丽。”

“就算玛丽密谋刺杀她,证据确凿?”

内德答道:“说不准。”

“我也说不准。”

内德派人日夜跟踪思罗克莫顿。

阿弗罗迪特应该把内德上门的事跟丈夫说了;法国使馆必定提醒思罗克莫顿小心行事。据此推测,思罗克莫顿应该知道,内德怀疑玛丽同外界取得了联络。不过,他大概以为内德还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

盯梢的人分两班轮换,不过还是可能被他发现。幸好他毫无察觉。内德猜测思罗克莫顿并不熟悉秘密任务,压根想不到有人跟梢。

阿兰·德吉斯从巴黎写信来说,皮埃尔派信使给玛丽寄了一封要紧信件,自然要通过思罗克莫顿送到玛丽手中。倘若趁思罗克莫顿拿到这封信后将他逮捕,那就等于人赃并获,有望作为他叛国卖主的铁证。

不过沃尔辛厄姆的目标不是思罗克莫顿,而是玛丽。内德决定缓一缓,看思罗克莫顿能不能拿到玛丽的回信。倘若玛丽同意这个阴谋,甚至予以嘉许,那就是证据确凿了。

10月的这天,内德正焦急地等待思罗克莫顿的消息,西兴里却来了一个叫拉尔夫·文特诺的侍臣,说伊丽莎白传沃尔辛厄姆和内德即刻入宫。至于原因,文特诺摇头不知。

两人于是披上外套出了门。不远处就是伦敦塔,他们步行前往;文特诺在码头备好了驳船,将两人送往怀特霍尔宫。

船向上游划去,内德心神不宁:传召而不说明缘由,想来不会是好消息。伊丽莎白性情反复无常,这一刻还是万里无云、频频赞许,下一刻就黑云压顶——眨眼间又云开日出。

到了怀特霍尔宫,文特诺引他们经由重兵把守的守卫室,穿过群臣候召的召见室,穿过一段走廊,进了女王的私室。

伊丽莎白坐在镀金雕花木椅上,一袭红白相间的长裙,外面套着银纱罩衣,衣袖开衩,露出塔夫绸做的红里子。这身鲜艳的打扮朝气十足,却掩饰不了时间的流逝。伊丽莎白刚满五十岁,虽然脸上扑着厚厚的白色面脂,依然看得出皱纹。她说话的时候,露出参差不齐的棕黄色牙齿,有几颗已经掉了。

莱斯特公爵也在。他和女王年龄相仿,却是一身贵族少爷的打扮。只见他那身淡蓝色的丝绸衣服上绣着金线,衬衣领口和袖口都缝着飞边。内德猜想这身行头一定价值不菲,暗暗感叹荒唐。

莱斯特一副得意扬扬的架势,叫内德心中忐忑。十有八九是拿到了沃尔辛厄姆的短处。

内德和沃尔辛厄姆并肩而立,一齐鞠躬行礼。

女王的语气一如寒风刺骨的二月天:“他们在牛津一家酒馆里抓到一个人,此人声称要来伦敦射杀女王。”

内德暗暗叫苦。该死,漏掉一个。他想起沃尔辛厄姆的话:总有漏网之鱼。

莱斯特阴阳怪气,好像对这件事嗤之以鼻:“那人带着一把重型手枪,说女王如蛇如虺,要取她首级,安在长矛上。”

内德暗想,莱斯特自然要煽风点火。听起来这个刺客不足为惧,和女王隔了六十英里就走漏风声,被捉拿归案。

伊丽莎白喝问:“花了我这么些钱,却不能阻止这种人加害我?”

这话太不公道。他们每年只有七百五十镑的花销,这笔钱远远不够,沃尔辛厄姆自己垫了大半。不过女王不需要讲公道。

沃尔辛厄姆问:“此人姓甚名谁?”

莱斯特答道:“约翰·索莫菲尔德。”

内德知道这个名字:名单上有。“陛下,我们知道索莫菲尔德这个人,是沃里克郡的天主教徒。他是个疯子。”

莱斯特伯爵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不会伤害陛下喽?”

内德气不过:“意思是他不会参与重大阴谋,大人。”

“啊,妙啊!也就是说,他那些弹药杀不死人,是不是?”

“我没有说——”

莱斯特不由他解释:“陛下,保护陛下安危的重任,还是交给他人为好。”他接着又谄媚地说:“毕竟,这是本国的首要任务。”

莱斯特最懂得溜须拍马,可惜伊丽莎白就吃这一套。

沃尔辛厄姆这才开口:“我有负陛下所托,没有察觉索莫菲尔德这个威胁。英格兰人才辈出,无疑有许多能人更能担此重任。我祈求陛下择贤才用之。至于微臣,这副担子担了这么久,自然欣然卸下,也好歇一歇这把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