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后金克星袁崇焕(第3/8页)

但不管怎样,他们毕竟在风雨飘摇的辽东前线,以宁远城为中心,以锦州、大凌河、小凌河等处为前锋,以山海关为后盾,建立起了一个具有战略纵深、多层次相互呼应的防御体系。在仅四年时间里,他们先后修复山海关以外的大城九座,城堡四十五座,练兵十一万,建立了十五个战车、火器等多兵种兵营,制造军械数百万具,拓地四百里,屯垦田地五十万亩,年收入达五十万两白银。辽事整体上迅速向“以辽土养辽人,以辽人守辽土”的战略目标迈进,努尔哈赤在此期间内一直停留在辽河以东,没有越进辽西一步。在孙承宗被迫辞职后,这个防御体系成就了袁崇焕和宁远城的光荣。

孙承宗的离职令人黯然神伤。

就在他和袁崇焕等一班人苦心恢复辽东局势时,朝廷中的局势已经演变得面目全非。

大明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大奸大恶之人魏忠贤,逐步走向九千岁的辉煌。天启皇帝则躲在偌大的皇宫院落里,专心致志地施展他那天才的木匠手艺,雕凿出了不少极富创意、精巧绝伦的好玩意儿。每当全身心投入那富有创造性的、心爱的工作中时,除了身边伺候的人之外,皇帝特别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劳作。于是,魏忠贤就会时常在这种时刻,适时前来请示军国大事,皇帝通常的反应是:我知道了,你用心去办罢;或者是亲昵地斥骂: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要你这奴才作甚?

到大明天启五年下半年,魏忠贤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整个国家的政治中枢。前一年,一大批东林党人及其领袖人物在魏忠贤咄咄逼人的攻势下,或被迫退休,或被开除公职,或被撤销了一切职务,从而全线溃败。孙承宗功勋卓著,被认为是中流砥柱式的人物,却也是公认的东林党人,或至少是东林党的亲近分子。当时,宁锦防线已经相当稳固,孙承宗和袁崇焕等计议向前再推进二百里,直到锦县东部的大凌河畔,然后就可以由战略相持转入战略进攻,可以谈论恢复辽东了。为此,孙承宗报告朝廷,希望速拨二十四万两军费,以便为这个激动人心的战略转折作准备。德高望重的孙承宗甚至在报告中乐观地写上了大功可以“告成”一类的字样。

此时,正值努尔哈赤的后金汗国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刻。由于努尔哈赤实行越来越严厉的种族歧视政策,数年间辽东地区的汉人暴动此起彼伏。努尔哈赤则采取了近乎丧心病狂的铁血手段予以镇压。其直接后果,对于大明帝国来说,就是出现了辽东开战七年以来,双方战略态势逆转的最佳时机。从这个角度观察,孙承宗的乐观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结果却真的令人扼腕叹息——皇帝看到孙承宗的报告后,立即命令有关部门拨给这笔军费。谁知,皇帝的命令却被这几个有关部门卡住了。兵部、户部、工部的几位领导就此协商后,做出了一个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决定:这笔钱可以答应给,但不能真的给。原因据说是,他们担心孙承宗有了足额军费之后,会胡作非为。于是,在这几个部门之间,开始了漫长的公文往来过程,以便将此议拖成不了了之的局面。官场亦有专门术语用来称呼此类做法,曰:淹。

我们找不到证据能够说明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做,最后,只能找到唯一的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们可能不希望孙承宗成功。因为孙承宗倾向东林党,不是他们自己人。孙承宗的成功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对于他们个人没有好处,甚至可能还有坏处,因此,没有理由让他成功,也就自然没有理由让他得到这笔钱。这种解释符合历史上的一个规律:每当到了即将亡国的时候,都会出现大量这种根本无法理喻的乱象。人们时常用一个术语来归纳这种现象,那就是——亡国之兆。

随后,孙承宗不断发来催促的报告,于是,这些人在皇帝面前将他们的担心解释成:双方已经将近四年没有打仗了,孙承宗轻启战端,恐怕会惹来不可测之祸。因此,他们正在想办法找出一个万全之策。此时,天启皇帝已经培养起了对于木匠手艺的高度热爱。在数年一心一意钻研这种技艺的岁月里,皇帝可能真切地感受到了和平时光的宝贵,感受到了不受战乱消息烦恼的舒心可贵,于是,欣然同意关于战端不可轻启的说法。就此,真的就把那位帝国前敌最高统帅的战略规划给“淹”了。

很久以后,皇帝大约想起了老师当年对自己的教导,想起老师如今可能也不太容易,于是下令派遣一个宦官带着十万两白银前去犒劳前方将士和自己的老师,还专门给老师带去了一笔特殊的赏赐,作为拒绝了老师战略规划的一种补偿。翻检史料就可以发现,类似情形已经成为这位泱泱大国君主及其臣僚们的行事风格,从中大体可以窥见当时的大明帝国何以如此不长进、不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