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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听到这里插言道,老夫不敢自谓可只手擎天,但不是老夫夸口,老夫这点作用,尚非可有可无。有老夫在,王子善辈毕竟有所忌惮。倘若老夫一走,恐这汴京不消多时,便将为彼所据。

方承道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汴京就让他占去又有何妨。宗老伯坐镇汴京是为抗金,他王子善占了汴京,也是要抗金的。让那些大小杆子与金军拼个鱼死网破,那有什么不好?宗泽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没有官军的援助,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严密的协调,那帮乌合之众是抵挡不住金军的,相反倒会乘乱各自割据一方,搞得国土四分五裂。方承道说这个可能也有,但那便是朝廷之责,与宗老伯无甚干系了。

宗泽呵呵一笑道,贤侄为老夫考虑得甚是周全。看来贤侄今日登门,送书倒在其次,奉送这个避祸之道,才是主要来意。方承道亦笑道,可以这般说。对于旁人,这些话承道是不敢讲的,也是不必讲的。只因我方家受宗老伯恩泽非浅,承道别无所报,所以不能不知无不言。我想倘先父在世,亦断不会坐视老伯以身蹈险。

宗泽道你父亲那脾气我知道,他对我更是无不可言,无不敢言。不过,你既料定汴京迟早难保,却为何仍要滞留于此?

方承道说,小可以经商为业,所图者无非是个商机。战乱时期,人们无心治学,正是我在此搜求珍稀古籍的大好时机。再者不管将来谁居汴京,皆要安定民生,无论江山如何易主,与稻粱百姓的关系其实不大。但对于宗老伯这样的封疆大吏,生死荣辱就息息相关了。

宗泽若有所思地揉着额头,沉默片刻,长叹一声说,老夫的生死荣辱倒无足轻重,然老夫终究是年迈体衰精力不逮了,勉为其难亦不免误国,这确是颇堪虑也。方承道随之感叹曰,老伯虑事终是以国为先,境界实非常人可及。承道之陋见,或许在老伯听来,不堪一哂也。宗泽说,不,贤侄所言者,俱为直面现状之实情,对老夫统观形势很有帮助。无论老夫何去何从,对贤侄这番良苦用心,皆深为心领。

方承道告辞后,宗泽独坐书房中,反复回味着方才的谈话,继续沉思至夜深。不管方承道的本意何在,宗泽觉得,起码其言里有两点意思,对自己是个有益的提醒。一点是为今之计难求万全,再一点是时不我待宜速决断。现在是多一刻犹疑便多一分被动,举棋不定就等于坐以待毙。于是,他命令自己,无论如何,就在今夜,死活要将破解眼前这个死局的对策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