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告密之风,封住了天下之口(第6/7页)

刘祎之虽然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落入那些污浊不堪的酷吏手中,可是也无法容忍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官来审判自己这个堂堂的帝国宰相。刘祎之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原来自己虽然贵为一国宰相,但是在武则天的眼里也只配让一个地方刺史来审问自己。      

“你宣读的是什么敕令?”刘祎之用眼神的余光打量着王本立。

“太后的敕令。”王本立不敢直视,低头回答,像是亏欠对方太多。

“太后的敕令?”刘祎之明知故问,他明白武则天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你是直接从宫里拿出来的吧?没有经过中书门下的也配叫敕令?”刘祎之语气傲慢,姿态无礼。

唐代三省制度下中书门下二省对皇权虽然有约束性,但就这件事情来看,这种制度仍然不能有效地制约君主专制。唐制敕令是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议,才能正式发布。

武则天临朝称制后创新工作机制,很多时候不通过三省。这边刚写出来,纸上的墨迹还没干,就直接拿出去发布。

刘祎之的辩驳,虽然是为了自卫,但他所持的理由,却是非常正当的,他所依据的原则是唐太宗时代的原则。但武则天既然决意要建立起新的推鞫程序,刘祎之却搬出这套原则来,武则天又怎能容忍?

如果不把旧有的制度推倒,而代之以新程序,那么她以后处决大臣都像杀裴炎那样费力,她要想推行自己的恐怖政策,将无从谈起。

刘祎之与武则天之间的这场冲突,既是两种推鞫程序的冲突,也是两个时代,即唐太宗时代和武则天时代的冲突。刘祎之对武则天这一套早就心生不满,在人前说出来捅出来,他已经不打算再做最后的妥协。

刘祎之的傲慢姿态使得王本立面如土色,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自己得罪谁了?刺史干得好好的,搞不清楚皇太后怎么会选中自己来主审堂堂的刘大宰相。

王本立带着羞辱,带着满腹的疑虑和委屈,回去向武则天复命。他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武则天作了汇报,请太后定夺。 

武则天这次是真的愤怒了。看来刘祎之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对抗到底。她能够想象得到对方眼中那副高傲而又轻蔑的神情。武则天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尤其背叛者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如果说私下他和同事议论还政皇帝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公开质疑武则天敕令的合法性,则是可忍孰不可忍?武则天本来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只要刘祎之能够认个错,对那些看笑话的旁观者有个交代,武则天是不会揪住不放的。但这种想法,轻易就被刘祎之粉碎了。

武则天很快做出批示,刘祎之敢于对抗我派出去的御史(拒捍制使),立即逮捕入狱。昔日堂堂大国宰相,今日沦为阶下囚。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闭关修炼的睿宗李旦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自己的老师被母后抓了起来。

他和刘祎之的师生感情还是很深的,其他事他可以坐视不理,当哑巴,做聋子,可这事让他坐不住了。他也知道,自己在母后心目中几斤几两,但不管怎么样,该一个学生为老师尽的义务,自己要尽到。

李旦鼓足了勇气,写了一份措辞婉转、情真意切的奏章,列举了刘祎之的过往功绩,请求武则天能够在这件事上宽容自己的老师,更何况给当朝宰相定罪还是要本着谨慎持重的原则。 

睿宗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李旦开口说话总比其他人力量要大,武则天多少要卖几分面子给他。刘祎之的亲友们都很开心,纷纷向刘祎之道喜。

刘祎之看着身边狂欢的亲友团,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摇头苦笑:你们想得太天真了。太后临朝独断,无所羁绊。皇帝这么做,虽是好心,但只会让我死得更快。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比刘祎之更了解那个老妇人。

一如刘祎之的推测,睿宗李旦的请愿书让武则天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自己养在身边的辅政大臣,原来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刘祎之的存在将有可能成为自己执政路上最大的障碍,前有裴炎,这又出了一个刘祎之。

睿宗的上表让武则天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刘祎之公开挑战自己的权威,留下他就等于为自己实现下一步计划埋下一枚定时炸弹。睿宗李旦出面说情,武则天当然不会给他一次当好人的机会。李旦当了好人,那么自己只有背黑锅。她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今日之朝堂,是谁人在主宰。武则天立刻对刘祎之做出终审判决“因种种违敕,赐死”。

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温情的一面,武则天给了刘祎之最后的特权——回家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