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场风月撩人的死亡游戏(第6/6页)
李哲六岁时与诸王斗鸡,二哥李贤命名士王勃写了一篇《檄周王鸡》来戏弄他,疼爱他们的高宗李治看见该文后生气地说:“此乃交构之渐!”也就是说,这么做会导致兄弟失和,于是将王勃逐出沛王府。
从兄弟俩一起玩乐成长的生活历程来看,李哲对二哥李贤的感情还是非常真挚的。李哲坚持为哥哥送行,兄弟二人见面,唏嘘感叹是免不了的。
李哲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事后他又上表要求为哥哥改善生活待遇,不能将前太子混同于一般流放之人,为哥哥争一条活路,或许也是为自己争一个明天。
开耀元年(公元681年)的初冬之际,距离京师两千三百里的巴州,以它的瘦山枯水迎来了一位落魄的贵客,这个人就是被废黜的前东宫太子李贤。
李贤从长安的大明宫来,从远乡异壤的百姓闻所未闻的宫廷噩梦中走来。当李贤瘦削而峻拔的身影出现在巴州街头时,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身份上的一落千丈,并没有改变李贤身上与生俱来的儒雅之风和贵族特质。
三个幼子紧紧地偎依在父亲的膝前身后,用未经世俗洗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或许是因为太小的缘故,天生烂漫的年纪让他们对父亲这次戴罪放逐并没有多少深刻的体会。
他们无从知晓,父亲眼里的巴州天空有着怎样的色彩。对庶人李贤来说,那不是肉眼能够看清楚的天空,那里隐匿着一张巨大的灾难的黑网,它曾经罩在哥哥李弘的身上,而现在的他也成为网中待捕之物,无处逃遁。
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在到达巴州的第一个夜晚,李贤一家人是如何在风声猿啸中彻夜难眠。庶人李贤与妻子房氏在清冷的烛光下长吁短叹,他们设想了从今往后生活的诸般不幸与磨难。
李贤已经顾不上一己的生死荣辱。他对房氏说:“如今我身临巴州,心如枯木残草,死不足惜矣。”此后三月,李贤每日面壁而思卧床读书,拒绝与任何人交谈。他整日无语,像是一个被剥夺了语言功能的哑巴,唯有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孤傲与清冷的光。
在囚禁于巴州的枯索岁月中,李贤写过一首哀婉凄凉的黄台歌词:
种瓜黄台下,
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
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为可,
四摘抱蔓归。
这首词是庶人李贤发自内心的声音,它倾吐了自己的痛苦,饱含了难以抑制的怨愤与无奈。这首著名的歌词后来传到千里之外的东都,陪伴着高宗皇帝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作为君王,高宗的内心痛苦无人了解,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一个个离去,落花流水无情。
公元684年的春天注定不属于庶人李贤,远在东都洛阳临朝称制的太后武则天在这一年里又一次三易年号,嗣圣元年、文明元年、光宅元年。
当金左吾将军丘神勣突然来到巴州,庶人李贤知道,飘悬于自己头顶上方的那张黑网终于要落下。虽然他早已有所准备,可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的心也随之收紧。
被废的太子李贤自缢身死的消息于光宅元年三月传回洛阳宫中,武则天为次子李贤的死讯哀恸不已。贞观殿上,武则天含泪斥责丘神勣错领圣旨酿成恶果,在场的朝臣们在一边却噤若寒蝉,无人敢站出来轻言丘神勣巴州之行的利弊得失。
几天后在宫城南侧的显福门进行了李贤的举哀仪式,文武百官排列于显福门左右两侧,以三声低泣和三声大哭抚慰死者的在天之灵。朝臣们遥想已故太子李贤英武的仪态和他在阳光下翘起唇角的温暖笑容,不禁感慨万千。
母子情,君臣意,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都化作廉价的泪水。生于皇家,不知是一个人的幸事,还是不幸。
举哀仪式只是生者为了烘托自己而营造的一个舞台,死者不在洛阳宫城,早已被草草葬埋于巴州荒凉的黄土之下,与追悼者本来就各处一界了。
武则天有意将怜子之情在李贤死后昭示于世人,庶人李贤被追封为雍王,其妻室儿女接回洛阳宫中。庶人李贤虽然是罪囚,可他毕竟是流着皇族血液的前太子,是皇帝与皇后的亲生子。武则天将庶人李贤之死归罪于丘神勣,说他违背圣命,故意将庶人李贤杀死。并以此为由,将丘神勣调离京师,贬黜到遥远的垒州当刺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