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祚庥: 在科学和宣传之间(第7/9页)

何:我不清楚。

熊:钱学森、于敏等人在会上表达了什么意见呢?

何:你要了解详细情况的话,可以去问吴明瑜,他比我知道得更多。汪志华告诉我,钱学森认为不得了,是个重大事件,还给出了载波射流理论,对此做出解释。问到于敏时,于敏说:如果超声波产生放射性,那可是重大科学发现。

熊:这话怎么理解?

何:我从国外回来后,见到汪志华,我就问超声波怎么会产生放射性?这是瞎弄啊。他说我们开过座谈会,他们都说行啊。他点名了,他说包括于敏,于敏也说这是重大成就。我回来就找于敏check。我说:“开座谈会请你去了?”他说:“去了。”“大家说你在会场说,超声波产生放射性是重大成就。”他说:“我没说。我只说如果超声波会产生放射性的话,那可是重大成就。我只说如果,我没有说它是真的。”

熊:是啊,他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

何:我又去问汪志华。汪志华说:“他这么讲,我怎么听得懂?科学家说话啊,要多琢磨一下……”

熊:在那个场合,于敏不得不表态,他于是说“如果”。

何:对!于敏说,他那句话的实际意思是,他认为前提不可能。所以我告诉你,科学家跟领导谈话,是有许多“方法”的。往往话说得很婉转,只说半句。极少直截了当地讲。所以我佩服钱学森那样的人。他说话比较直接,经常侃侃而谈,正确的说,错误的也说。更多的人使用的是“于敏式”的说法,让你不着边际呀。但如果你会听,还是能把意思听出来的。我要是在现场,一听就听出来了,但汪志华他们都不懂。一直到现在,领导还时常不懂如何跟科学界对话,还不了解科学家是怎么说话的。

熊:推广超声波是中央的决策,于敏不便反对。

何:于敏不会去正面反对。因为前面钱学森已经表了态。于敏对超声波的了解比我多。他跟我讲,从量子力学看,超声波产生放射性是从声子震荡来的,要吸收几万、几十万个声子的能量才够。这从概率上讲,虽不是绝对为零,但概率小得不得了,根本无须考虑。

熊:他知道得很清楚,却选择用那种模棱两可的方式说话。

何:于敏跟我要好,跟我讲的是真话。后来,这个问题是通过做实验解决的。

熊:什么实验?由谁怎么解决的?愿闻其详。

何:一个很有名的实验是原子能所的郑林生研究员做的:先把装样品的管子冲洗干净,再用干冰将其覆盖起来,然后用土超声波产生的气流吹超声波管子,最后再用盖革计数器检测样品管,结果就没有能发现放射性。那么,之前为什么会出现放射性呢?管子发生超声振荡时,空气中悬浮的一些很微弱的放射性粉尘会吸附到试验管子上,而盖革计数管是很灵敏的,有那么几个带放射性的分子就可以测出来。所以,实际是超声振荡使样品管聚集了一点放射性灰尘,看起来却是超声波产生了放射性。

秦川和赵沨

熊:请您谈一谈科学处的负责人秦川。

何:秦川一来科学处就是处长,其实他的资历还不如于光远,可于光远那时还只是副处长。他到任后,把科学处的工作来了个大改变,不让我们去跟科学院打交道。过去,在赵沨和乔木管的时候,我们常跟科学院联系,且我跟科学院打交道最多。秦川来了以后,他不让我再联系科学院。我不知道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所以那个时候对他很有意见。赵沨是音乐家,来了以后跟我一起钻研科学。而秦川来了以后,整天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写剧本。

熊:他对科学处的定位是不是发生了变化?

何:他是领导,我们当然要听他的。可他却是如此做法,所以我对他很有意见。他不让我们联系科学院的理由是:“你们的水平太低,不懂得怎么做工作,你们少到科学院去指手画脚,先给我下去学做调查研究。”他命令一下,我们就下去调查。他让我去调查米丘林学会。下去一看,河北省某个米丘林学会的会长是反革命分子,被抓起来了。原来基层有如此乱哄哄的事情,回来报告他。然后呢,还是不要我们管科学院,让我们管“科联”、“科普”。后来因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对乔木说,他不方便过问科学院的事情。

熊:是不是最初您联系科学院的时候,也顺便联系“科联”、“科普”?

何:对啊,都是我啊。赵沨当负责人的时候,有关事宜,要么是他管,要么是我们做。他有很多会要开,还要管音乐、文艺方面的事宜。所以,科学、卫生方面的事情,主要交给我办。他很相信我。当然,我都跟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