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皇三年(第9/14页)

宾主落座,刘秀见正主李通并未现身,于是询问。李轶答道:家兄抱病在床,已服药歇下。待家兄醒转,自当引见。

敌不动,我不动。刘秀游目四顾,欣赏起厅堂的摆设和装饰。李轶有意挑起话头,笑谓刘秀道:今日我家兄弟齐聚,有请文叔纵论天下大势。

当一个人年岁渐长,而且多少混出些许名堂,便免不了要经常被人请教意见,但在今天这个场合,李轶与其说是在请教,不如说是在试探。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刘秀连一分话也不肯说,搪塞道:我在舂陵,终日躬耕田亩,于天下事久已淡漠,正欲请诸君赐教才是。

李轶大笑道:如今天下乱兵四起,王莽败亡在即,如此大事,可谓有耳共闻,有目共睹,文叔焉能不知?

李轶所言,刘秀岂会真的不知,只是李家的意图不明,闲聊也有可能致命,于是继续推辞道:我也卑微,不堪谈论国事。

李轶见刘秀执意逃避话题,面露失望之色,厉声言道:刘文叔乃前朝高祖之苗裔,志气何其小也!今四方扰乱,新室且亡,汉当更兴。南阳宗室,独阁下兄弟泛爱容众,可以谋大事。因此诚意相邀,欲共举大业,光复汉室,阁下一再回避,是何道理?

李轶已经亮出底牌:刘秀,让咱们合伙造反!

刘秀此前已有隐约的预感,李家找他可能正是为了造反。但一旦亲耳听到李轶如此赤裸裸的告白,还是大吃一惊。这就要造反了吗?仿佛是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反而怯生生地不敢相信。

以李家的势力,如果真有诚意造反,固然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强大盟友,但李家是否真有诚意,刘秀心中存有严重的怀疑。李通之父李守,在王莽朝中官居宗卿师,李氏一门,则是新朝的既得利益者,本来应该是保皇党才对,怎么反而要主动变成造反派呢?

李轶一提到造反,诸李立时情绪激昂,七嘴八舌起来:

“新朝将亡,人心思汉,正是起兵时机。”

“官军羸弱,不堪一击,反不如贼。咱们可不能让流民白捡了便宜。”

“合刘氏和李家之力,远则取长安,定帝业。事有不谐,亦可坐镇南阳,割据一方,如同诸侯。”

李轶止住众人,目注刘秀,大声道:文叔,事已至此,就等你一句话。

刘秀深知,李家的话语权掌握在李通手上,李通才是真正的决策者。在见到李通之前,在摸清李通的想法之前,刘秀绝不敢轻易表态,于是道:秀初以士君子道相慕,故来答之。诸君所言起兵之事,非我所敢担当,幸勿再言。

申徒建盯着刘秀,耻笑道:“懦夫,竖子!早知道就该直接和刘伯升商议,此等大事,也非你一介小儿所能定夺。”

面对申徒建的辱骂,刘秀嘿然一乐,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嘛,正欲借机告辞,却见一仆从走将进来,与李轶耳语。李轶听罢大喜,对刘秀说道:“家兄已醒,欲与文叔一见。”

刘秀盛情难却,只能跟着李轶,进入到李通的卧房。李通还真是卧病在床,面白如纸,形容憔悴,见了刘秀,难掩欢喜,强自坐起。刘秀急忙上前,道:“李兄抱病,切勿多礼。”

李通不依,勉强坐起之后,便伸手过来,要和刘秀把臂言欢。刘秀大惊,擒拿手!然而已是躲避不及,也无理由躲避,当即被抓个正着。李通抓牢刘秀手臂,使劲摇晃,道:“久慕文叔之名,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刘秀双臂大穴被李通擒住,动弹不得,只能含糊应道:“愧不敢当。”

李通见刘秀神情古怪,不免蹊跷,双手稍一摩挲,触摸到条状硬物,大感惊奇,怎么长这儿来了?细细再摸,这才醒悟原来是袖刀,于是大笑道:“怀刀见病夫,文叔真是英武!”

刘秀大为窘迫,笑道:“人在江湖漂,谁能不带刀。不求伤人,但为防身。”

李通面容一肃,道:“申屠臣之事早已过去,文叔不必再有顾虑。今日邀见,实是有要事和文叔相商。我家兄弟此前想必也透过口风,未知文叔意下如何?”

刘秀推搪道:“兹事体大,尚需从长计议。”

李通微微一笑,道:“人道舂陵刘氏兄弟,伯升豪放雄阔,文叔睿智谨慎,今日一见,果非虚言。文叔此时心中一定在想,我李家资财富厚,家父又为朝廷宗卿师,也算是受新朝重恩,薄有权势,为何偏要抛家破产,起兵兴复汉室?”

刘秀被点中心思,只得老实承认道:“正有此疑。”

李通身体前倾,低声道:“文叔想必听说过国师公刘歆。”

刘秀都到人家府上放过火、烧过楼,又怎会不知刘歆,只是不解李通为何提及,于是淡淡答道:“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