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皇三年(第11/14页)

刘秀心知,对外的起兵谋划已经初步确定,接下来,该轮到内部谈判了。有些话,必须现在就先行说明,不管这话有多难听,说出来多伤感情。

刘秀沉吟片刻,从容言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民心思汉,我等起兵,当以刘氏为号,以汉军自称,唯其如此,方可名正而言顺,居高而声远。”

刘秀的意思很明白,造反不是结婚,没什么所谓的婚前财产公证,一旦造反,便必须用刘氏之名,以刘氏为主,军队是刘氏的军队,领导也是刘氏的领导。

李通从来就没太大野心,也没打算称王称霸,他之所以造反,全因为信了他老爸传给他的那句谶。在他看来,他就是注定了辅佐刘氏的命,没什么好争好不平衡的,于是肃容答道:“谶文云: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天意如此,李通岂敢逆天!主仆之势,今日即定,愿听文叔号令。”

刘秀正色道:“主事者,吾长兄伯升也。”

李通改口道:“愿听伯升号令。”

刘秀闻言下拜,李通急忙搀扶,问道:“文叔为何行此大礼?”

刘秀挣扎不从,道:“此拜李兄,为刘氏而拜,为汉室而拜,请李兄受礼。”

李通无奈,只得受礼。刘李二家既已结盟,于是设坛,刘秀居中,李氏兄弟四围,歃血为誓:

刘氏复兴,李氏为辅。共复汉室,永不相负!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阴风阵阵,没有鬼神号哭,没有小儿夜惊。山照样有棱角,海依旧很深沉,一场即将震惊天下的结盟,就这样在暗室中悄然发生。

人情向背无常,世事荣枯不定。王维《西施咏》有句:“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今日同为伴,彼此一般无差,他日各有际遇,已分尊卑高下。此刻的这些年轻人,起誓立盟,要结伴同行,永相支撑,光芒在他们的脸庞闪耀,未来在他们眼眸中憧憬。殊不知不久之后,他们将各有祸福盛衰,升沉起落,有的早早身首异处,有的很快反目成仇。

然而,此时的他们,对此并不知情,他们只是一心想要执拗地前行,要以青春的热血,见证未知的命运。

再说刘秀和李通合谋既定,正好此次贩谷狠赚了一票,于是在宛城购置了大量兵甲弓弩,秘密潜回舂陵。李轶作为李家代表,一路随行。

关于起兵,刘縯此前只有三分把握,所以一直犹豫未决,引而不发。刘秀这一回,不仅带回大批军备,更带回和李通联合起兵的完美计划,刘縯的把握顿时有了七分。然而,七分犹嫌未足,刘縯又遍撒英雄帖,广邀南阳各地豪杰。所谓豪杰,通常都是闲得蛋疼的主,有空得很,加上刘縯的巨大声望,因此召之即来。刘縯置酒高会,席间举杯,慷慨言道:“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乃天亡王莽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

酒壮熊人胆,况豪杰乎!于是个个脸红脖子粗,未语泪先流,齐声应诺。刘縯大喜,约定都试之日同时举兵,诸豪杰各回其县准备不提。

刘縯志得意满,起兵把握已有了十分。从账面上看,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只等立秋都试之日一到,各地同时举兵,不出三天,便可控制南阳全境。既得南阳,则天下可望。

再说李通这边,除了在宛城积极备战之外,另有一事尚须了结,那便是先捞出身在长安的老爸李守。

No.9:悲惨世界

世事有不忍言者,世事有不能言者,世事有不得而言者,世事有言而不能尽者……地皇三年七月,长安这座当时地球上最伟大的都城,生机黯然,满目凄凉,仿佛一夜之间,便时光倒流,回到了史前的大黑暗时代。从东方飞来的蝗虫,几乎无穷无尽,持续袭击着这座都城,遮天蔽日,难见光亮。蝗虫所到之处,啃噬咀嚼,洗劫了贫民的口粮,掠夺着穷人的家当,庄稼化为乌有,牲畜唯余白骨。

跟随蝗虫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拥来的数十万饥饿流民。他们抛弃了世代厮守的乡土,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跋山涉水,抵达帝国的都城。他们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如果全天下人都在饿肚子,至少皇帝那里总还是有东西可吃。至于长安有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并不知道。就算有足够的食物,皇帝会慷慨赐予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否则也绝不敢来麻烦皇帝和朝廷。如果皇帝赏赐食物,那么就吃;如果皇帝不肯赏赐食物,那么就死。死在长安也好,死在天子脚下,至少可以让皇帝知道:他们是被活活饿死,至少可以让皇帝看看,他们在死前又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他们将用他们温顺的死亡,作沉默的反抗。

面对流民大规模拥入长安这样的突发事件,王莽本来早有预案。王莽颁布过五均政策,当粮食价格处于低位时,由国家从市场购买粮食,作为储备,一旦市场价格大幅上涨,则抛售储备,以平抑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