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161](第9/31页)
通过将人与他的伙伴相分离,这种新形式的专制完全地中断了那些滋养社会和历史的想法与观点的流动。由于“文明的想法循环就像是人体内部的血液循环”[267],而专制,通过中断这种运动,创造了一个除了具备单一的社会分子之外不再包含其他任何事物的社会。
“在野蛮人的社会中,他们彼此之间是平等的,”托克维尔回忆说,“因为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第一需要和人生中最粗鄙的兴趣所占据,思想发展的想法很难出现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头脑中。”[268]
旧专制是现实的。事实是它的基础,它充分利用了它们。身体受到它的压迫,但灵魂逃脱了它的残暴控制。新专制具有一种背信弃义的原则——在赋予身体自由的同时压迫灵魂。[269]虽然多数派的法律与政治专制是现代版旧专制,但是新专制是多数派的精神和社会专制,其对社会状态、习惯和思想观念产生影响。因此,舆论专制造成的损害更大,因为这种新型的专制触及历史和社会远动的起源,也触及最适合于个体的物质。
最后,人类除了属于一个由彼此平等的野蛮人构成的准社会之外,不属于其他任何东西;因此,一个永久性的专制政权终止了历史循环。
《论美国的民主》的第一部分中描述的多数派的专制、选民呼声的专制,是个人主义已经取得的胜利。也就是说,是没有个性和人格的人类获得的胜利。[270]选举的那一刻迫使个体放弃为其所特有的东西,迫使他在那一刻成为一个“部件”,或者是一种你能想象出的抽象概念(一个人=一种意见)。通过这种方式,新形式的专制与选举完全不相矛盾。人们走出束缚选举他们的专制君主,随后又重回束缚之中。[271]
在1840年,托克维尔结合了多数派的实践和法律专制与所有意见的精神和思想压迫——其最终会形成永远静止和统一的局面。如果,正如他所言,“仅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情绪和观念被更新,人的心胸变得更宽广,思维得到进一步发展”[272],那么在民主国家中,共同行动和生动性将消失:
难道你没有发现意见分裂的速度比财产分割还要快,每个人将自己封闭在他自己的头脑之中,就像农场劳动者在自己的土地上劳作一样?……相较于他们在不平等的环境中的情况,情感渐渐变得更加个人化,很快,人类与他们的信念分隔得更远。[273]
就像一个新国家的每个居民那样,美国人必须迅速养成控制其自身的习惯[274],但必须防止这种习惯超过它的自然界限,进而转化成奴役形式:
我敢说它在围绕着我的废墟之中,对于未来的世世代代,我最担心的不是革命。
如果公民继续将自己封闭在越来越狭窄的小型的本国利益循环中,并不断被鼓动而没有得到喘息之机,你会担心他们最终会变得对这些主要的、强大的公众情绪无动于衷——虽然这些公众情绪会激怒他们,但也能够开发和更新他们的思想。当我看到所有权变得如此机动,对所有权变得如此渴望和热爱,我无法阻止自己担心人类会走到这一步——将每个新理论视为一个威胁,将每个创新视为一个不合时宜的麻烦,将每次社会进步视为革命的第一步,他们将会因为恐惧而彻底拒绝前进,他们将被牵着鼻子走。我承认,我担心他们最终会允许自己沉溺于对眼前的享乐的怯懦的热爱,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以及子孙的未来所拥有的兴趣将会消失,他们会更愿意无力地跟随他们的命运,而不是在必要的时候积极地努力改变它。
你相信新的社会每天都在改头换面,而对于我,我担心它们最终会被一成不变地固定于同样的机构、同样的偏见、同样的道德观念,以至于人类停止前进的步伐并受到限制,以至于思维不断倒退并不能产生新想法,人类会因为孤独和枯燥乏味的运动而筋疲力尽;甚至于,即使人类在不断运动,也再无法取得进步。[275]
革命扰乱了社会活动;它们突然爆发,并轻易让社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它们最终摧毁个人财富。因此,似乎只有一无所有的穷人支持革命。民主国家所寻求的与之相反,因为它们需要一种宁静、平和的氛围,这样它们的成员能够全神贯注于所有追求个人幸福和家庭幸福的活动。[276]
托克维尔提到,在民主国家中,因为人类不再因为社会等级、阶级、团体、家族的关联而联系彼此,他们只是过于倾向于关注他们自己的特殊利益,他们总是太容易只考虑自己并退缩到狭隘的个人主义中——这种个人主义遏制了所有公共美德。专制完全没与这种倾向作斗争,专制使它成为不可抗拒的事实,因为专制让公民们失去所有的共同爱好、所有的本能需求、所有的合作需要、所有采取共同行动的场合。也就是说,它将他们束缚在私人生活之中。他们总是倾向于分散彼此;它隔离了他们;他们彼此之间变得冷淡;它让他们变成了寒冰。[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