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上海特别市(第4/7页)

上海特别市成立于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七月七日,膺白与各局长同于是日上午十时就职,政府除派古应芬先生监誓外,蒋先生亲到参加;其演说辞提到辛亥(一九一一)在沪与英士先生和膺白共事,称英士先生为先都督,谓膺白为屈就上海市长等语。我从未参加过膺白任何就职典礼,这日将近十时,家里有关的人都去了,差不多只我一人在家,忽然岳军伉俪来,知膺白已行,问我为何不去?硬挽同走。我们到枫林桥市政府,正见新闻记者在拍蒋先生和膺白的照。我始终躲在来宾后面,我一向怕听熟人演说,尤其是膺白。中国人同我们同辈的,大概都未有长篇公开演说训练,膺白算是说话很流利而有组织的一个,我还是不肯向台上看。那日如有人看见来宾丛中一个穿白夏布衫黑绸裙者是我。我在美国见太太或儿女陪同竞选、就职或游行,知为与世人共见本人和家属;家属是很要紧的一件事,亦即看出其人私生活和背景。在中国时,我未了解到此,只是怕沾丈夫的光。

膺白凭空手创一个地方政府,从辛亥(一九一一)帮英士先生组织沪军都督府以来,这是第二次。在攘攘中找出秩序来,向一理想和目标努力,是他长处之一。辛亥,英士先生对他言听计从,沪军都督府不可无他,可惜那是革命时期而不是建设时期,沪军都督府亦只一临时机构,而不负上海地方建设责任。这一次,他是上海市长,有这个责任了,但除开蒋先生,党政军三者他都不熟;三者各有派系不相统属,即对蒋先生亦有面从心不从的。没有法而只有党,又无所适从;膺白只凭蒋先生的交情信用,许多事要多费周折而事倍功半,且起人误会的。一点小事要烦到蒋先生,又好像一点小事要蒋先生从高压。在这种情况下谈建设不是容易的事。蒋先生亲自到上海参加膺白就职典礼,说那样客气的话,他非常重视这件事。膺白对上海市,筹备设计期间多于他在职期间。人都知上海为国民政府下基础最稳的一个地方政府,这基础连后在江湾的市中心区计划,都倡之于他;关于这些计划的文件都在市政府,我未见过。到抗战为止,继任的四位上海市长:张伯璇(定璠)、张岳军、吴铁城、俞鸿钧,都对他有过纪念的文章;前三者在《感忆录》,后者在“七七”纪念刊。其他同人之文,两次均有之,我不能再加一辞,亦不能一一摘录。他的就职词,不但提起辛亥沪军都督陈英士先生和沪军同僚,而且称道北洋军人卢(永祥)、何(丰林)之军工路和丰林桥亦足留纪念于沪民。这态度是公平的,当时风气不都如此。下面是他的就职词:

上海为中外通商巨埠,轮轨辐辏,商贾云集。近且密迩首都,资为屏蔽,于军事、政治、外交、金融各端,莫不居全国中心而为之枢纽。中外观瞻所系,关系实至重要。特别市计划,一般学者与多数市民早有提议,论着具存,可以复按,匪始今日。向使无军阀官僚之种种压迫与障碍,民意早得实现,或已草创一种大规模之市政,使吾中华民族建设之精神与能力,由上海一隅开始而表现之,亦未可知。乃屡议屡辍,迄未能粗具规模,实为憾事。然因此愈见我国民政府与全上海市民所负责任之艰巨也。

鄙人受国民政府任命,忝膺市长一职。自审智识材力,深惧弗逮,数辞不获,谨于本日宣誓就职。按照政府所颁上海特别市条例,分设十局,局有专责。鄙人自当督率各局,就本市范围内,参酌既往及现在情形,量地方财力之可及,为着手兴革之准备;并当尽量公布市政设施之内容,务使市民多得参预市政之机会。值兹就职伊始,更愿就左列四点,为简要之声明:

(一)市政设施,纯系建设事业。中山先生毕生研究,多属建设。当民国七八年之交,中山先生在沪,闭户草建设方案时,曾对郛言:革命事业,其目的原在建设,破坏特其手段耳;盖不图建设,革命为无意义。伟哉言乎!惟建设事业,类多艰难宏远。世界各国完美之都市皆非一朝一夕之功,所有各种事业均有按年兴筑逐次进行之计划,可以稽考图籍,详细追寻。甚至最初之时,因全部关系或财政影响,能办之事不能有多量发见,此为创办之始,实际情况使然。盖所重在规划之妥善,效用之远大,并有无逐步进展之希望与办法,而不宜遽绳以近功;是以鄙人对于上海市政,决不敢以急于见功自欺,尤望一般市民于此能予以充分之谅解。

(二)鄙人于地方行政事务素少经验,而所可硁硁自信者:凡事必以躬亲为原则,财政尤以共喻为旨归。军阀时代,假施政之名,行敛财之实,不满人意,理所固然。但在国民政府之下,铲除贪官污吏,建设廉洁政府,着为标语。鄙人不才,从政十余年,对于操守一层,差堪自信。凡所延揽各同事,亦必能共谅此怀,构成一体廉洁之政府,并可保证此后地方之所出,必悉应地方之所需。而同时希望市民,于正当租税,均应踊跃输将,助成其美。盖欲造成繁盛之都会,优美之环境,不能仅仅责善于政府,而最健全与稳固之进步,仍在全市民之自致其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