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辛亥革命知见(第5/9页)
补记
我写了《辛亥革命知见》后,几年间,陆续看到听到许多当事人自述的辛亥革命史料。我最注意的是上海、南京、杭州三处的事,三处相关联的事。上面我已很强调:南京光复为辛亥成败关键,而上海尤为关键之关键。我读了这些史料后,增加了我理论的根据和材料的补充。
关于理论者,有人以为光复上海有比陈英士先生更多劳绩,沪军都督不必定属之陈先生。我以为陈先生所影响者,不仅上海,不是他,杭州光复没有那么快,而浙军之攻南京,亦无此后台。关于史料者,我看到了本来知而不详,不敢轻于引述的材料,亦即我《回忆》中最需要充实的材料——膺白在辛亥革命的工作。两个问题本属二而一。我不惮烦节录引用葛湛侯《辛亥革命与浙江》一文,以下简称“葛文”。
读者注意:杭州光复虽由于浙省“新军”,然上海来的“敢死队”,起了助威促成作用。攻克南京虽大部由于浙江新军之力,然上海来的敢死队,又加入了最后的冲锋。我推测,这敢死队不但是陈先生的关系,还是蒋先生的关系。膺白我没有听他说过,我知道的是他与浙江武备同学的关系。以下葛文:
在辛亥革命时期,浙江省的革命中心力量在新军,这是人人皆知的。但这中心力量是如何形成的,多数人未必皆知,各方面的看法亦很不相同。孙中山先生对于浙江革命力量的形成具有极大的影响,这是肯定无疑的。还有像徐锡麟、秋瑾、章炳麟、蔡元培等党人或挺身赴难,或振臂疾呼,激发了其时的知识青年,同样对人们思想上起了巨大作用,这也都是事实。不过除此以外,还有若干人,他们所作所为也曾起着更直接的影响和作用,而其事迹在当时却似东鳞西爪,后人记载亦仅若隐若现,使我这个身与其事的人自觉不能已于言。谨记录当年有关数人的若干事情以及浙军的杭州起义,南京赴援等等重要经过如次,亦仅勉记所及而已,至于传闻臆断之说,则宁付缺如。
葛文所特别涉及的人有三个:一、伍元芝,二、蒋尊簋,三、黄郛。
伍元芝号兰荪,江苏上元县人,前清进士,改官浙江,任浙江武备学堂总办。他可以说是浙江新军中革命思想的播种者。他在武备学堂经手招收的学生有第三、四、五期正则科和两班速成科。这三期正则科的学生是全校最优秀的,也是后来在革命事业中最为积极,最为得力的。这些学生毕业之后,先后调进了新军部队,充当各级军官,有的还去担任文学堂的教师。武备学堂大柱上有一副对联是伍所撰写,联曰:
十年教训,君子成军,溯数千载祖雨宗风,再造英雄于越地;
九世复仇,春秋之义,愿尔吐司修鳞养爪,毋忘寇盗满中原。
这寇盗满中原的“满”字是双关的,与联语的含义是何等胆大心深,给青年学生以教训刺激。数十年之后,我还先后听到看到过几个武备学生背诵此联,一是膺白自己,二是《膺白故旧感忆录》里葛敬恩、赵正平两个人的文章,与最近我在台湾晤见的沈子万(鹏)先生,他已八十二岁高龄,还口述此联不误。
伍总办对学生中思想前进,好学奋发的人,都是十分奖掖鼓励,多方照顾。他不待他们毕业,提前保送出洋留学,膺白即其一例。
蒋尊簋号伯器,浙江诸暨人,他是体育名家,毕业日本士官学校骑兵科,回家路过杭州,那时浙江体育会适开运动大会,公请他做了运动会总裁判员。有一次他自己表演体操,观众大为称赞。光绪卅二年(一九〇六)他应浙江巡抚张曾之聘,担任浙江新军第二标(团)标统。他开办一个弁目学堂,以训练初级干部,还调请了本省武备出身许多学生为第二标主要干部,葛敬恩是其中之一;且负责训练一个区队,除一般教练之外,还在课堂上教“野外勤务”一科。“野外”就是战地,其后辛亥革命浙军援攻南京,得到实战经验。浙江省第一次征兵,实际还是募兵,全省因武备、弁目学堂与蒋伯器关系,应征的人蜂拥而至,不多时即征足逾额。他另外成立一个学兵队,调葛任这学兵队区队长。所有这些部队中,文理通畅思想进步的人很多,后来浙江成立二十一镇(师)时,隐隐成了全镇的骨干。
浙江新军成协(旅)时,协统一席应该属于蒋尊簋,而清政府突然派了杨善德来浙充任协统。杨以剪辫子为革命党象征,而第二标自标统蒋尊簋以下全是光头。杨还要部下见上司请安打千,犯过要跪下打军棍,有意同新军为难。同时,浙江遵照清政府规定,成立了督练公所,重重上司,使蒋做事十分为难。又因徐锡麟、秋瑾案发后,外边多知蒋和他们是熟人,蒋感觉难以做下去,乃辞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