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诸魔的黄昏(第9/13页)

果然。双方庞大的船队一交手,叛军战败,大将库狄式和落水身亡。库狄式和等鲜卑将领骑在马背上冲锋所向无敌;在小船上射箭勉为其难。

侯景毕竟有军事头脑,迅速察觉到敌人的弱点。梁军主力集中于西阳江面,江夏空虚。侯景派出一支奇兵,宋子仙、任约率四百精骑从江北偷袭江夏城。城中兵力不多,集中精力防守的话四百人也很难攻下来。突袭的效果就是出其不意。江夏守将萧方诸和鲍泉丝毫不加以防备,这一老一小正玩得开心。

这一刻,萧绎恐怕会思念文武双全的长子萧方等。萧方等死后,年仅十五岁的萧方诸成为实际上的世子。萧方诸比起志气慷慨的哥哥差得没边。前方激战正酣,萧方诸与鲍诗人天天下棋、喝酒,玩游戏。鲍诗人有意奉承未来的太子,任由萧方诸胡闹。据说叛军杀进城来,萧方诸正骑在鲍泉肚子上用五色彩丝扎胡子做小辫。宋子仙等人闯进屋,萧方诸倒也不慌乱,起身相迎,大有魏晋风度。鲍诗人却有些丢人,钻进床下躲藏,不成想五色彩丝暴露行踪。

占领江夏,侯景不再与徐文盛纠缠,举帆西上,越过梁军营垒进入江夏城。这一下徐文盛傻了眼,粮道断绝,处于叛军东西夹击之下。徐文盛索性将军队遣散,逃归江陵。

颇有些军事头脑的萧绎意识到江夏是最薄弱的一环。将手头仅剩的兵力全部交给王僧辩,委任王僧辩为大都督统帅诸路兵马增援郢州。可惜迟一步,王僧辩走到巴陵(今湖南岳阳),江夏失守。

侯景乘胜西上,联旗千里,舳舻相接,战船满江。叛军号称二十万,意图一鼓荡平荆州。侯景水上部队据称是晋廷南渡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一支水军,史载“江左以来,水军之盛未有也。”

叛军距离荆州冶所江陵城不过两百多里地。侯景站在楼船甲板上瞭望长江,洋洋得意,击败萧绎,江南再无敌手。

船队乘风破浪行驶在辽阔的江面,“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南北朝时的洞庭湖方圆五百余里,水天相接,一望无际,浩瀚无垠,日月若出没于其中。

侯景陶醉于江夏战争的胜利中。从荒凉的大戈壁、茫茫大草原到美丽的中原,再到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他一个小小的六镇边民凭借顽强的意志和聪明的头脑不停奋斗,眼见功成名就、位及人臣,却又跌入人生的低谷。从狗屁不如到牛气哄哄再到狗屁不如重回牛气哄哄,其中的酸甜苦辣他人岂能懂得。所幸,最终的胜利不远了,数千里走过来,只剩短短二百里。独眼龙,纳命吧,经过大风大浪,怕你这条小阴沟。

前面是一座小城,小得不能再小的城池。古人叫巴陵,今人叫岳阳。东吴大将鲁肃建的阅兵楼上站着大袖宽衫衣袂飘飘的王僧辩。四百九十五年后范仲淹先生就在王僧辩大都督站过的地方写下不朽名篇岳阳楼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算不算对王僧辩迟来的褒奖呢?

天还是那片天,水还是那片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水面覆盖数不尽的战船,陆地旌旗遮蔽长空,望不到尽头的叛军像滚滚涌来的潮水出现在巴陵城下。

城中偃旗息鼓,王僧辩独自一人静悄悄负手远眺。心里担忧,表面却十分淡定。王僧辩不怕敌人进攻,而是害怕敌人不进攻。必须骗一骗那个狡猾残暴的跛子,王僧辩正想着,城下有人来了。

那是侯景的侦察骑兵,望上去趾高气扬。巴陵城似乎捏在他的手心里,踢上一脚,立可将城池踢进洞庭湖。侦察兵只看到一个人,一个站在城头看风景的名人。换作从前,遇到这种装B的假神仙,他们只能远远流着口水幻想下辈子重托生。现在不同,江南的天变了,变成暴力男的天下。侦察兵想俯视弱不轻风的书生,不想那个家伙站得高,只得仰面傲慢地问道:“谁在城里啊?”王僧辩徐徐道:“王领军。”侦察兵嘴一撇,喊道:“出来投降!”从武昌到这里,他都是这么一句。然后城里的人、兵营里的人连滚带爬出来笑脸相迎,缴械投降。不想,城上人纹丝不动,静静道:“大军到荆州去吧,这座小城不碍事。”

侯景一身戎装,跨乘骏马来到城下。他十分清楚城里有军队,也清楚王僧辩是荆州军的指挥官。王僧辩的话是真还是假?当然是假。舍弃巴陵取荆州,这支军队一定会断大军的粮道。拿下它,万无一失。我有十万大军岂能打不下一座小小的巴陵。侯景大手一挥做出决断:“攻城!”这个决策如同起兵叛变东魏的决策一样把侯景送入地狱,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再也爬不出来。

传令兵立刻四下传达进攻的信号。战鼓响起,数以万计的人拿起武器、云梯、绳索向城墙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