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瞧这一家子(第6/8页)

一般来讲,官员调动需要交接,新官未到旧官不能离职,何况采石乃长江防线至关重要的一节。细想一下,王质匆忙离职不难理解。此时坐镇丹阳郡负责京都防卫的镇北将军是萧正德。萧正德把大船派出去接侯景,巴不得王质赶快走,恰好王质新职务是丹阳尹,归萧正德管辖,十万火急把王质催来。有句俗语叫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在南北朝时期不适用。将领们手下都有自己的部曲、家兵。部曲、家兵不属于国家,是私人武装,个中原因在这里不需再解释,以前讲过。所以陈昕才说王质的水军轻弱,而自己的部队久经战阵。王质一走,带走部曲家兵。用人用自家人,这些人都是部队中的骨干人员。军官、骨干们一走,剩余的士兵们群龙无首,不可能去长江上击沉侯景的战舰,何况侯景乘坐的船只名义上是萧正德的补给运输船。

曹操、拓跋焘引以为恨事的长江天险形同虚设,侯景如履平地。萧衍最放心的一环成为最致命的一环。侯景渡江,军马数百,士兵八千人。

萧衍大为震惊,事实证明他的战略战术彻底失败。萧衍的威信在臣民心目中一落千丈。当太子萧纲一身戎衣出现在净居殿时,萧衍清楚,到了交权的时候,紧紧握了四十七年的皇帝权杖该换人。世事变幻莫测,几天前萧衍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而今一盆冷水浇下。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不服老不行,八十五岁,莫非真老了。

萧纲向皇帝请示方略,萧衍说了一句话:“这是你的事情,何必来问我,内外军队全部交给你。”

临阵换帅兵家大忌,但战争中走马换将的事屡见不鲜,人们渴望通过换人改变旧有的模式,激发人气,萧衍也想换一种方式赌一把。姜是老的辣,萧衍老谋深算。老谋深算意味考虑事情太多、太全面,想尽善尽美,往往事与愿违。乱拳打死老师傅,老师未必一定比学生强。萧衍VS侯景,败在过于追求完美。诛杀侯景想杀得名正言顺,擒拿侯景想拿得稳稳当当。对比双方力量,让侯景过长江,萧衍败得彻头彻尾。

几个回合下来,萧衍的自信荡然无存,提前将帝位让给儿子。萧衍又大错了一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萧纲均难比萧衍。萧衍搞不定的事,萧纲如何能搞定。萧衍的心理素质本不至于如此之差,萧衍毕竟八十五岁高龄,身体各个机能都在下降,短短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尤其对战侯景的结果令萧衍心态失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如果继续由萧衍掌握全局,尚有击败侯景翻盘的机会。换成萧纲,一点机会都没有。

写写淫诗艳曲,一百个侯景不如一个萧纲。用兵打仗,一百个萧纲不如一个侯景。萧纲对叛军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侯景对建康城中的情况了如指掌。不仅仅因为有萧正德,谋士徐思玉孤身进入建康城打探消息。此时入敌营九死一生,徐思玉敢来。徐思玉欺骗城中人,说他背叛侯景投降朝廷请求面见皇帝。有人怀疑徐思玉是刺客,朱异一口否定:“徐思玉岂是刺客!”徐思玉当然不是刺客,也不是叛徒,而是密探。他身上带有一份能保证自己有来有回的文告,那是一份侯景起兵的文告,文告宣称侯景起兵只为清君侧,清除皇帝身边的奸臣。谁是奸臣?朱异。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敢来,我们岂能不去,朝廷使者来到侯景的营盘。当使者责问侯景起兵原因时,侯景大言不惭地对使者道:“做皇帝。”一边的王伟嘿嘿解释道:“朱异乱国,侯王除奸臣而来。”

清君侧,古老的欺骗手段,掩耳盗铃而已,没有一个忠臣会用武力清君侧。

攻城战一触即发,对比双方实力,各有所长。侯景的长处在于将领,军队的各级军官均为百战之将。萧纲的最大优势在于军队,建康人口据《太平寰宇记》载,城中二十八万余户。按每户四人计,已过百万。一百万人中能拿起武器作战的男人少说也有十万之众。但是,没有优秀的军事指挥官。建康城太平近五十年,优秀贵族子弟大多在边镇为将,剩下来的只是些涂脂抹粉的小男人。这些人一生不会骑马,没见过兵器、铠甲。写写诗、泡泡妞那是可以的,指挥军队打仗,冲锋向前,拼刺刀见红,开肠破肚,实在勉为其难。故而王伟笑话建康城中的人:“城中非无菜,但无酱耳!”

建康城中有没有将领呢?只有一位,从北方来的羊老虎羊侃。好在太子萧纲意识到这个问题,军事指挥权全部交给羊侃。

太子萧纲有城池,有粮食,有援军,有补给。侯景没有。侯景渡江时,《南史》和《资治通鉴》记载马数百匹,兵八千人。按《梁书》记载,马数百匹,兵千人。即使《梁书》记载有误,侯景兵力也不足一万,要粮食没粮食,要补给没补给,要援军没援军,处于大大劣势。然而,侯景一仗改变了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