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步步相逼(第7/9页)
四川曾经是一块人人可以食用的大饼,除了滇黔军,入川占地盘的还有豫鄂两军。这次川军一并将他们赶出了省。客走主留,不过问题是大厅里的主人不止一个,起码有两个。
刘存厚和熊克武都是“督军”,区别只在于一个由北方政府任命,一个由南方政府任命。刚刚起兵“驱滇”时,他们曾相约在胜负未决之前,均不使用督军名义,但是随着胜利渐露曙光,两人就开始争着封官许愿,并都竭力标榜自己才是正宗的督军。
按照事前商量好的入驻方向,刘存厚驻成都,熊克武驻重庆,各挂各的牌子,刘存厚的官署叫“四川督军公署”,熊克武的官署名称连一个字都不差,如此一来,两个“正宗”就势必要打起架来。
打这个架,熊克武明显吃亏。
北方政府虽然也内讧不断,却比南方政府还稳定一些。相形之下,南方更乱,原来的广州军政府没撑多久,就被支持孙中山的粤军给推翻了,孙中山即将上台——只是可能,因为下一届军政府组成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熊克武感到非常彷徨。事实上,在告别“驱满”时代后,像熊克武这样无所适从的革命党人不在少数,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应该跟着谁干好了。初任四川督军时,熊克武在就职通电中曾称北平政府的首脑为总统、总理,并非无意之失,实际上是一种暗示和试探,可惜段祺瑞不领这个情,他只认刘存厚,不认熊克武。
此后,熊克武又悄悄地派代表去北平找“总统”徐世昌,徐世昌倒有意接纳他,不幸的是徐总统在北平政府的处境没比前几任好多少,他们都得听段祺瑞支配,自己完全做不了主,熊克武想重投门庭的希望落空了。
这次南方军政府的倒台,给熊克武带来了双重打击,他真正到了无枝可栖的境地。
那段时间,最为糟糕的事,每天都在熊克武周围接连发生。他不再相信好运到来,不再相信能傍到大款,“川省自治”就在这时候提了出来。
南北双方,我谁都不靠了,至于你们承认不承认我,也毫无关系,反正我又不靠你们活着。
这当然是一种无奈。在刘存厚看来,熊克武已经成了没人要的弃儿,只不过憋着心思不想让他看见而已。
“自治”?村长还能封自己做国王呢,真会瞎掰。
刘存厚快乐得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要说靠山,还是我的靠山硬吧。
不过得意归得意,刘存厚表面上还得在别人面前装出一种饥汉子不知饱汉子撑的神情:唉,我这个正宗督军事情多,忙不过来,要不请“川边镇守使”来帮帮忙?
“川边镇守使”指的是熊克武,那是以前北平政府封给熊克武的官儿,只不过熊克武嫌小,从来没受领过。刘存厚以正宗自居,他从来不称熊克武为督军,仅呼“使”。
在熊克武不知情的情况下,刘存厚给北平政府发去密电,要将熊克武“提升”为省长,他认为这样就算招抚了熊克武:你落魄了,我还拉你一把,这是什么魄力,什么情怀?
这时的北平政府总理为靳云鹏,当然拥有实权的还是“太上总理”段祺瑞。靳云鹏心思缜密,知道熊克武自视甚高,怕反而因此惹怒熊克武,所以一时决断不下。
刘存厚还挺上心,又让吴莲炬在靳云鹏面前扯了个谎,说这件事已征得熊克武部下的同意,熊克武本人也巴不得呢——混得那么惨,偶尔给他一个笑脸,都乐得屁颠屁颠的,更别说高升为省长了。
靳云鹏信以为真,很正经地向四川发去明令,授熊克武以“四川省长”。
刘存厚以为下一钩吊住了熊克武,没想到熊克武接到电令后,脸腾地就红了,是那种羞愤到极点的红。
太伤自尊了。
什么狗屁省长,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熊克武把不开眼的北平政府称为“非法政府”,那份任命电令“滑稽太甚”——简直太可笑了,你们发布这样的电令前,为什么不仔细瞧瞧我熊某究竟是何等人物?
给熊克武这么一堵,刘存厚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脚的感觉。这姓熊的好不解风情啊,换别人能活两辈子的事,到你大概一辈子就完了,我推荐你当省长是提拔你,有人削尖脑袋想当,我还不让呢!
这话说得也是。当初无论罗佩金还是戴戡,若有一个这么关照他刘存厚,最后也就不至于弄到要撕破脸大打出手的地步了。
可是价码这东西其实每天都在变,今天跟明天是完全不一样的。假如刘存厚肯设身处地想一想,现在如果再让他当个省长或者会办什么的,他会愿意吗?放在熊克武身上,是一个道理。
除了熊克武,其他人也不满。紧跟在熊克武后面的,是刘湘,刘存厚将他提升为“重庆护军使”。刘湘则认为,以他在“驱滇”中所取得的军功,完全是省长的料,到头来竟然还是个“使”,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