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6/10页)
“不是的,”她镇静地说,“是因为瘟疫。”
“没有瘟疫!”狂怒的华人喊道,“你丈夫拥有我的店铺。他老是说‘涨租金!涨租金!’我不给钱,他就烧店铺。”
“不是的。”詹德思太太据理力争,“阿帕卡先生,是因为瘟疫。相信我,没有别的办法了。”然而华人就是不服气。1月19日那个漫长的夜晚,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城里点点神秘的火光,满心苦楚地等着大火开始燃烧起来。
幸运的是,20日一整天都很平静,没有刮起使火势超过原定计划的大风。早晨八点,消防员们按照一个为了给全城其余各处提供最大保护而制订出来的计划,站在已被烧毁的惠普尔家宅子的旧址上,将大量的煤油按对角线倾倒在一个小棚子里。那棚子理应遭到焚毁,因为它已经导致五人死亡,三人致病。八点十分,一根火柴被划着,扔到煤油上,那肮脏的小茅屋立时化为火海。
大火烧了起来,这时从东北方向刮来了一缕微风。它从山下悄无声息地吹来,透过通往火奴鲁鲁的山谷,逐渐加大了风势,刮到那正在燃烧的棚子时,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来助长火势,使之向着与消防队之前预期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刮去。三分钟之内,有六七座不在点燃计划之内的小棚子着了火,这些棚子很容易疏散,也没什么价值,于是消防队员们只是把这些房屋围起来,扑灭任何可能朝城市中心蹿去的火星。真正值钱的房子在那里呢。
八点三十分,这阵变幻莫测的风从山脚下吹来,袭来时已经变成令人始料未及的大风,将一阵火苗吹得高高蹿向空中。幸运的是,火苗脚下的土地已经化为焦土,并没有扩大火势的危险。但是,风仿佛是从地狱吹来的一样,它突然转向,把很多活跃的火苗吹向了巨大的圣公会教堂。那座教堂于1884年竣工,就在惠普尔家的老宅原址对面。教堂有两座高大陡峭的尖塔,国王认为:“人有两只眼睛,可以看得更清楚。我的教堂也应该有两座尖塔,这样才能够更好地找到上帝。”现在,这两座尖塔岌岌可危。
消防员们发现,一旦两座高塔上的任何一点余烬复燃,越刮越高的风就一定会抽打火苗,使它们越过已经焚烧殆尽的区域,降落在价值巨大的城市中心。有两名勇敢的夏威夷人攀上教堂侧面,想登上尖塔,一个人及时到达,踩灭了那里刚烧起来的火星,另一个却没做到,当他攀上自己那边的尖塔的一块突起时,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那人差点葬身其中。
几分钟之内,高高的大教堂就化成了一把火炬。教堂的大钟沉入了地下室,在火焰中铮铮作响。那架著名的管风琴是从伦敦运来的,现在也被熔成了一块毫无价值的金属。彩色玻璃窗跌进烈焰中。教堂在早晨的大风中猛烈地燃烧着。很多曾为修建教堂贡献出自己辛勤积攒的小钱,或者出过劳力的人都聚在一起抹眼泪。但最重要的,并不是损失了教堂。教堂异乎寻常的高度使它成了山谷中吹下来的风的首要目标,就在人们聚在教堂门口哀叹时,在他们头顶高处,风还在撕裂很多火苗。大火若是在夜里燃起,那火星直冲向高高的黑色夜幕的景象就会像仙境一般壮观。但在可怕的白天,火苗冲天蹿起却没有任何美感,只有一片惨象。
火星加速冲上天空,穿过已经化为灰烬的地区,有几个火星徒然坠落在焦土上,但大多数火星向着城市腹地直冲而去,落在干燥的木头房顶上,在那儿又了引起大火,将唐人街损毁大半。从基督教堂伸出的两座尖塔,毫厘不爽地落在异教徒家园的头顶上。要是火奴鲁鲁的基督徒当初阴谋毁掉城里的每一座华人建筑,那么他们的使命已经以最有技巧的方式完成了,靠的就是从他们那座注定要毁灭的教堂迸发出的点点火星。
唐人街商业区的第一把火是九点四十分烧起来的。巨大的教堂尖塔逸出的火星落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民房上,点燃了最中心的那座。一群消防队员迅速将其包围,奋力扑救了一阵后终于将其扑灭。他们正在做这件事时,另一座尖塔又击中了一座多少有点特殊性质的房屋。这座房子的外圈是一座普通民房,开始燃烧起来时,周围所有的华人都开始四散奔逃,只剩下夏威夷消防队员孤身与大火奋战。
“回来!”一位中国老人用消防队员们听不懂的语言哭叫着,他抓住一个年轻华人喊道,“告诉他们,回来!”
一群大胆的华人朝着着火的房子跑去,抓住消防员的手把他们往回拖:“你们最好回来!”他们吼叫着。
消防员经过前夜的麻烦,十分惧怕这些华人,他们生怕这些东方人趁火爆发骚乱,于是把他们的奇怪行为理解为集体暴动,便停止了救火行动,以保护自己不受这些华人的侵害。这是万幸,因为他们刚一离开,那房子就爆炸了。一股金黄色的浓烟腾空而起,那座小房子一眨眼工夫就化为了乌有。消防员们总算弄明白了:华人小贩在这地方囤积了煤油。但是消防员们不知道,这次爆炸虽然可怕,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现在,废墟中突然蹿出几只炫目的爆竹,在城里炸裂。有些将火星喷向空中,其他的在街上转着圈,还有一些向着早晨的天空冲去,划过疯狂激烈的曲线,最后落在某座房子上,在那里熊熊燃烧,直到屋顶的木瓦也烧起来。那座棚子里不仅藏有煤油,还存着春节时的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