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9/10页)
“我累得腰酸背痛。”艾伯纳承认。
“我理解你承受的打击。”杰露莎温柔地说,把矮小焦虑的丈夫拉到一张捕鲸椅上坐好,“但照我想,假若我们现在卷入一场旧天神和新天神之间的大战……”她看出这个词语伤害了艾伯纳的感情,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在野蛮人的行径和我主上帝的意志之间的战争,那么我们应该动用最巧妙的武器。旧天神似乎马上要重新占领这座群岛,这时要与之战斗,我们采取的手段……”
“我警告过他们每一个人!”艾伯纳喊起来,从椅子里站起来,在泥地上跨着大步走来走去,“我告诉过克罗罗……”
“我的意思是,”杰露莎温柔地说,起身站在烦躁不安的丈夫身边,“眼下正值关键时期,你应该比平常更冷静,这样才更有力。你讲过你是如何用手指着那三个恶人,柯基、妮奥拉妮和克罗罗,挨个儿对他们说:‘上帝会毁灭你们!’然而在这令人迷茫的时期,你是如何用基督的慈爱去指引人们的呢?这一点你既无言传,也无身教。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变得日益刻薄,艾伯纳。你必须停下来。你辛苦成就的善举,正在被你亲手葬送。”
“我感觉一无所成。”精神的屈辱令他痛彻肺腑。
杰露莎抓住丈夫伸过来的手,拉住他,用自己的双颊紧贴着丈夫苍白的面孔。
“我最亲爱的丈夫,”她庄重地说,“穷尽我一生,也说不尽你在拉海纳所取得的成就。看看那晴空下的小女孩吧。当初不是因为你,她早已成了供奉的祭品。”
“我看到她时,”艾伯纳的心中仿佛正遭受着酷刑的折磨,“眼里只有小时候的伊莉姬,那个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正在捕鲸船之间被人送来送去。”
一段时间以来,艾伯纳都未曾提及伊莉姬,杰露莎不禁回忆起这个她最疼爱的学生,眼眶里涌起了苦涩的泪水,然而她硬是忍住眼泪,说道:“假如失去了伊莉姬能让岛民们有所触动,艾伯纳,他们的确受到了触动!”她停下来抽了抽鼻子,提出一个坚定的请求作为这番话的结语,“我最亲爱的导师,你必须拿出微笑。你必须宣扬伟大的、高尚的精神。你必须用仁爱团结人民,将他们争取到我主身边,主的仁爱深厚绵长,必使他们不离不弃,直到永远。你……必须……宣扬……爱。”
就这样,艾伯纳・黑尔的耳边回响着杰露莎振聋发聩的警语,连续几个礼拜举行了一系列布道活动,使他在拉海纳镇的胜利达到了巅峰。他谈及美好的生活,谈及上帝在人类身上的仁爱。艾伯纳发现,自己先前以为岛民们已经效法克罗罗和其子女背叛了上帝,而实际上恰恰相反。普通的民众感到克罗罗重蹈覆辙、倒行逆施的行为不过是条死路。艾伯纳一改从前暴跳如雷的风格,他那入情入理、润物无声的语言深深地触动了人们。
他宣讲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新法则,就是“由杰露莎・布罗姆利释义、经异邦奇事修正过的上帝圣言”。他一如既往地用铿锵有力的语言痛斥人类那不可逃避的原罪,然而布道的重点已转为如何让耶稣基督的精神来慰藉调解人们的生活。听众们之所以听得更加认真,缘于艾伯纳重新采取了自己少年时代对“福克兰”号的捕鲸手们布道时采取过的策略。他的演讲直接针对信众们最大的难题,每当提及基督的宽宏大量,艾伯纳便直截了当地说:“耶稣基督将会理解他那受人爱戴的儿子柯基・卡纳克阿所面对的困惑,耶稣完全能够原谅那个有过失的仆人,如同你我也应该爱他一样。”
这些话传到住在草屋宫殿的柯基耳朵里,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柯基跑到海边,来回走了好几个小时,苦苦思索着耶稣基督的本质究竟为何。他忆起遥远的康涅狄格州康沃尔传教士学校,忆起多年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忆起了那段时光里他心中的上帝。那时的耶稣清晰亲切,而他却将其遗失,让自己的身心遭受腐蚀。柯基痛彻肺腑。
妮奥拉妮快要分娩了,孩子最晚会在下一个安息日出生。艾伯纳从众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并不恶语指责孕育孩子的社会环境,而是滔滔不绝地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布道。他说基督特别关爱孩童,追忆自己的两双儿女出生时的感受,他说起对那位下落不明的小姑娘伊莉姬的爱。艾伯纳不再没完没了地说起伊莉姬的失踪事件,而他记忆中的伊莉姬年纪则越来越小。他谈起自己的喜悦之情,令拉海纳的全体居民感同身受。万人拥戴的阿里义-努伊马上就要有下一代了。夏威夷人最爱的莫过于孩童,对孩子们温柔呵护,关怀备至。因此,布道进行到最后的十五分钟,底下的两千名信众早已暗自垂泪。艾伯纳并不十分明白自己的策略到底是如何奏效的,但他发现那慷慨激昂的话语已将拉海纳的居民从柯基和他的卡胡纳们那里赢回了大半,而他之前的那番恶语却一直在把夏威夷人往旧天神的身边推。拉海纳岛民正是怀着这种为难的心情翘首盼望下一位阿里义-努伊的降生:他们是夏威夷王室的顺民,为那高贵的血脉得以延续而欢欣鼓舞;而他们也是基督徒,知道克罗罗和他的子女犯下了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