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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啊,他心想,跟着走上了台阶,大门应声而开。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人,穿着白色的短褂,另外还有两个男人和一个老妇人急急忙忙地站到了他后面。

“这些人都是谁?”托马斯问道。从门里看进去,他瞥到了紫檀木的壁板,玄关桌上,有一只瓷盆,看上去很贵重。

“你的仆人,”林鸣说,“这位是华叔,你的管家。”

“仆人?”这是他在他的新房子里憋出的第一个词,听上去是那么匪夷所思,那么陌生,卡在嘴里几乎说不出来。

华叔双手在胸前一拱,低眉垂眼地说:“是,先生。”

上帝啊!难道那就是昨天吗?当黄包车在皇家剧院门前停下,他和阿隆佐从车上下来时,他心中无比感慨。阿隆佐打开了大堂的门,将那把黄铜钥匙放在了格林的手心里:“这是奥格斯特的钥匙。”

这把钥匙,沉甸甸,冷冰冰。他的这位前任,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在了一家妓院里。他把钥匙揣进了口袋,心里不由得一颤,那栋房子,那些仆人,那架客厅里的钢琴,甚至于他昨晚盖的那条丝棉被子,肯定都是奥格斯特用过的。现在,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踩着大理石地板,穿过拱廊,来到了舞厅。舞台上,灯光泛着珍珠白,灯光下,坐着十来个人,他们跷着腿,穿着宽松的裤子,乐器搁在腿上,他们显然在等候着他。

托马斯走向了钢琴,一只手按在琴盖上,掩饰自己的颤抖。他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不一会儿,他们也都会知道:“首先,在我们开始之前,请接受我诚挚的哀悼。我知道,你们都为失去奥格斯特.琼斯而难过,我深表同情。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也很难过。但是,现在离除夕夜的复演只有十天了,时间很紧张。目前我已经会弹十首你们的演出曲目,但是还不够,我会集中精力,尽快地把别的曲目都学会,希望你们能给我时间。”

舞厅里,响起了一片不满的低语声。

这时,一个矮胖的男人发声音了,他的法国圆号夹在两条胖胖的短腿之间:“你怎么不会弹那些曲子呢?你以前在哪里表演啊?”

托马斯虽然已经准备了很久,连怎么回答都想好了,可是,汗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几个不同的地儿。匹兹堡、里士满,还有威明顿。”其实,除了威明顿,其他几个地方他连去都没去过。他只能盼着乐队里的其他人也没去过,他的谎言就不会被戳穿了。他很想快点转移话题,于是就说:“那我们今天的排演,就从你们的开场曲《恰恰好似你》(Exactly Like You)开始吧。”这是一首一九三〇年的歌曲,一经问世便大受欢迎,是电台常青树。这支曲子,甜蜜而简单,很容易演奏,他练习过。可是,他开始弹奏之后,其他人并没有跟进,一两个音节之后就停下了。于是,他也停了下来:“怎么啦?”

“你不是在逗我们吧?”那个法国圆号手反问道,他胖得下巴都搁在了领子上。

“好吧,先生,”托马斯问道:“请问,你是……?”

“埃罗尔.马特。”

“马特先生,很高兴认识你。要不这样,我来打拍子,你们按照自己原有的节奏弹几个小节给我听听?”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提出意见,他就倒数着打起了拍子,四、三、二、一……于是,他们只好吹奏起来。两个音节下来,他就听出了自己的问题所在,是自己的重音位置不对。他回到钢琴上,这回,多多少少着调了点,虽然摇摆得还不是很到位。他看见埃罗尔和其他号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一阵发虚,头更埋了下去,他感觉到汗水沿着后背流下来。直到一曲弹完,他才看到了林鸣,林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会儿,他坐在楼上的包厢里,很专注地看着楼下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而舞台上方的包厢里,并不是只有林鸣一人,和他在一起的是他的结拜妹妹宋玉花。坐在林鸣身边的宋玉花,穿着紧身的蓝色旗袍,致密织锦缎质地,线条简洁地衬着她纤细的身材。她的头发在后面绾成一个髻,上面簪着一朵粉色的绢花。这是杜月笙欣赏的打扮,他要他的女人看着甜美而古典。

其实,宋玉花还算不上是杜月笙的女人,她只是一个契约在身的仆从。和其他下人有所不同的是,宋玉花受过教育。她读过很多古文,也喜欢看西洋小说,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法语也过得去。此外,她还有点音乐天分,能弹奏几支简单的巴赫。对于没多少文化的杜月笙来说,她不仅仅是个翻译,也是他无价的附属品,他在她身上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林鸣是杜老板的私生子,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宋玉花是他的自家人,也是在杜月笙家族中,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蒋介石有什么新闻吗?”他问道。昨天一下船,他就听说这位国民党的元首被抓了,被他自己的手下拘禁在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