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4页)

“大裤衩子,这你就不懂了,抵制日货不如抄起枪来抗日,怎么个抗法?这就有讲究了,他日本鬼子喜欢打仗,咱不跟他玩,咱玩他们日本娘们儿,文爷这杆枪专门对付日本娘们儿……”

“噢,明白了,敢情你是用这杆枪抗日?那可真得好好保养保养,别真到用的时候瞎了火。”

“不可能,不信让我嫂子来试试。”

“去你妈的,你嫂子是劁猪的出身……”

日本女人走远了,大家的兴致还没有下去,都认为今天的举动总算是给北平的老少爷们儿出了口恶气,心里很痛快,谁让你小鬼子欺负中国人?这就别怪咱爷们儿在你们日本娘们儿身上找茬儿,这叫一报还一报。

老韩头咬牙切齿地说:“庚子那年董福祥的兵和义和团把东交民巷的日本使馆围得像个铁桶,大炮排子枪照使馆一通招呼,那叫痛快。后来听说是老佛爷不让打了,这才让他们反过手来,老娘们儿误事儿啊,当时要是让董福祥带兵打进去,甭管是娘们儿还是孩子全他妈斩草除根,灭了这帮孙子,让小日本知道咱中国人不好惹,兴许后来就不敢乍刺儿啦。”

文三儿感慨道:“你说这些日本人怎么都这么矮?一个个儿长的还没我屌高,那天我在大栅栏那儿碰见一个小鬼子,我在他后面比画了一下,操!这孙子的个儿也就到我鼻子下面,刚好比我矮半头,我心说了,要是一对一单挑,文爷一只手在裤裆里挠痒,剩下那只手也能把这孙子捏死……”

文三儿正说得起劲,冷不防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差点儿把脸撞到城墙上,他发现那来顺和老韩头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惊恐地望着他的身后。文三儿转过身来,见前面站着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中国警察,他身边还有两个穿着黄军装,佩着黑色领章的日本兵。文三儿的冷汗一下子顺着脑门流下来,这下可褶子啦,敢情那日本娘们儿懂中国话,不但报了警,还招来了日本兵,这回可是手榴弹擦屁股——大祸临门了。

一个日本兵慢慢地走到文三儿面前,毫无表情地上下打量着他,文三儿战战兢兢地向日本宪兵哈哈腰,以示恭敬,他觉得日本兵的目光冷得瘮人。

那个中国警察指指那来顺:“你,给我站起来。”

那来顺哭丧着脸站起来分辩道:“老总,我可什么也没干,我是良民呀。”

“良民?你这个良民胆儿倒是不小,敢调戏日本女人,你有种啊?给我站过去,靠墙站好。”

那来顺和文三儿被命令并排站在城墙根下,他嘴里一个劲儿地喊冤。而文三儿却顾不上分辩,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日本兵的腰间,那儿挂着一个像王八盖儿一样的手枪套。文三儿心说这两个鬼子干什么都没事儿,就是千万别往腰上摸,一旦掏出枪来可就他妈的麻烦了。

偏偏文三儿怕什么就来什么,一个日本兵慢慢地掀开王八盖儿,掏出了手枪,“咔嚓”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

方景林按照每天的巡逻路线穿过前门牌楼准备向西拐,猛地看见箭楼的城墙根下围着不少人,其中还有穿黄军装的日本兵,随风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啕声,这声音简直不像是人嗓子里喊出来的,如果不是恐惧之极谁会发出这种声音?方景林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日本士兵又在实施什么暴行,自从北平沦陷后,方景林目睹的暴行实在太多了。

方景林有些踌躇,他心里很清楚,在日本占领军的眼里,中国警察连傀儡都算不上,干预暴行的结果很可能殃及自身。前几天西城的一个警察由于阻止几个日本浪人殴打商贩,被打成重伤,新上任的警察局长沈万山为此事专发了内部通报,称这个警察违令越权,咎由自取,并警告所有警务人员,今后凡涉及日本人的案件,切不可擅自介入,应通知日本宪兵队处理,否则后果自负。方景林迅速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过去看看,尽管他知道此举风险极大,也许还有生命危难,但眼看着自己同胞在受难而不闻不问,这种事他干不来。

方景林转过身向人群走去。

文三儿和那来顺的处境很不妙,看样子这两个日本兵都懒得逮捕他们,干脆就地枪毙。文三儿绝望地哭了,他两腿发软,靠着城墙的身子也站不稳了,一个劲要往地上出溜儿,他的思维在巨大的恐惧压力下变得支离破碎,老天爷啊,这太过分了,犯了这点儿事就枪毙?你好歹问问再毙也不迟啊,好嘛,连审都懒得审,把个前门楼子就当刑场了……

那来顺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啕声:“太君,您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大家子……都指着我过日子那……呜呜……我没说什么呀……是文三儿,是文三儿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