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8/23页)

他骑马穿过大街,朝修道院走去,人们当然对他侧目相看,他是伯爵嘛。今天,大家还对骑马走在他左侧的新娘感兴趣。他右边,像往常一样,是瓦尔特。

他们进了修道院,在马厩外下马。威廉把马交给瓦尔特,便转过身去观看教堂。教堂的东端,也就是十字形的顶部,坐落在院子的远端,眼睛看不见。西端,就是十字形的尾部,还没有修建起来,但其轮廓已在地面上用木块和绳索标出,有些地基已经打好了。两端之间是新建的十字形两臂,包括南北交叉甬道,以及中间的交叉点。窗户确实很大。威廉一生中还没见过这样的建筑。

“实在奇妙,”伊丽莎白再也憋不住了。

威廉后悔不该带她来。

他有点敬畏了,便慢慢地沿着两排木桩和绳索圈出来的中殿向前走,伊丽莎白跟在他身后。中殿的第一个架间已经部分建成,似乎在支撑着进入交叉点西口的巨大尖顶拱券。威廉走过那难以置信的拱券下,来到人头攒动的交叉点。

新建筑看起来不像真的:太高、太细、太优雅、太易断了,简直无法站稳。这里似乎没有墙,除了高雅地矗立的一排细柱外,再没有什么支撑着屋顶了。威廉和周围的人一样,伸长脖子向上看,看到立柱向上延伸成弯曲的屋顶,在拱顶的中心汇合,就像林中成年榆树的树枝构成的穹顶。

祈祷开始了。祭坛安放在圣坛的近端,修士站在后面,这样,交叉点和交叉甬道就可以让教众自由往来了,即使如此,人群还是站不下,只好挪到未建的中殿处。威廉向前挤,这是他的特权,和郡里别的贵族一起,站到祭坛附近,他们向他点头招呼,并且交头接耳。

老教堂的油漆木顶,尴尬地和交叉点的高大的东拱券并列在一起,显然,建筑者有意最后拆除圣坛,重新建起,以使之和新建筑匹配。

威廉的脑海掠过这一想法之后,目光便落到了那个建筑者,杰克·杰克逊身上。他这家伙倒是蛮英俊的,一头浓密的红发,身上穿着枣红色的紧身衣,衣边和领圈上还绣有花,俨如一个贵族。他看上去相当自得,无疑是因为他这么快就建起了交叉甬道,而且人人都惊叹他的设计。他握着一个男孩的手,那孩子大约有九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威廉一惊,意识到那一定是阿莲娜的孩子,他感到一阵尖利的嫉妒。不久,他看到了阿莲娜本人。她稍稍站在杰克身后的一侧,脸上带着微笑。威廉的心跳加快了:她像以往一样可爱。伊丽莎白不过是个可怜的代用品,比起充满活力的真实的阿莲娜,她显得黯然失色。阿莲娜怀里抱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威廉想起,她和杰克又生了第二个孩子,尽管他俩没结婚。

威廉更密切地注视着阿莲娜。她终归不如以前那么可爱了,她眼睛周围有了鱼尾纹,在她那骄傲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些悲哀。威廉满意地想到,经过这么些年,她还是无法嫁给杰克,这是当然。沃尔伦主教说话算数,一再阻止解除婚约。这想法时常给威廉一些安慰。

威廉这时才意识到,是沃尔伦站在祭坛后,把圣饼高举过头,以便全体教众都可以看见。数百人跪了下去。那作为圣饼的面包瞬即成了基督,这一转变使威廉深感敬畏,尽管他并不清楚其内涵。

有一段时间,他把精神集中到祈祷仪式上,观看教士们的神秘动作,聆听着不解其意的拉丁文词句,叨念着熟悉的应答的片言只语。前一两天一直伴着他的那晕眩感绵延着;这座魔法般的新教堂,以及在那不可思议的立柱上戏耍的阳光,起着强化那种感觉的作用,他犹如在梦中。

祈祷快结束了。沃尔伦主教开始向教众讲话。“我们现在将要为里甘·汉姆雷伯爵夫人,夏陵的威廉伯爵的母亲祈祷,她在星期五夜间亡故了。”

人们听到这一消息后,纷纷低声议论,但威廉在恐惧地盯着主教。他终于明白了,她临终前要说的话。她一直要见那教士——但威廉并没有派人去叫他。他眼看着她衰竭下去,看着她闭上眼睛,听着她停止了呼吸,让她没忏悔就死去了。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从星期五以来,她的灵魂就在地狱里,受着她多次对他绘声绘影地描述过的那些折磨,却没有祈祷来解脱她!他的心上压着罪恶感,而且似乎觉得这种感觉放慢了速度,一时他感到自己也就要死了。他怎么能在她正巴望着天国的安宁时,让她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延宕着,让她的灵魂受到扭曲,如同她的脸长满水疱一样,而她正巴望着天国的安宁呢?“我该做什么呢?”他说出了声,周围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