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5/9页)

梁经纶开始还怔了一下,接着又坦然了,知道这就是军统或中统内所谓的高手,当然不会接言。

王蒲忱并不介意,一边咳嗽一边从中山服下边大口袋里掏出两包烟来,一包开了封,一包还没开封,他便又将没开封的那包放回口袋里。

梁经纶看见,两包烟都是国民党内部特供的“前敌”牌香烟。

王蒲忱先抽出一支递过去:“抽烟吗?”

“谢谢,我不抽。”梁经纶突然又发现,这个人的手指又细又长。

王蒲忱将烟斯文地放到了自己的嘴里,把那盒烟放回中山装下边的口袋,这才掏出来一盒火柴,是那种很长的火柴,擦燃的时候,那根火柴跟他的手指很匹配,那根烟反倒显得太短。

吸燃了,王蒲忱一边晃灭了火柴,一边又咳,咳了一阵子,自言自语道:“知道不该抽,可又改不了。这就是人的弱点。人总是有弱点的。梁先生,你说呢?”

“也有没有弱点的人。”梁经纶不能够不跟他对话了。

“有吗?”王蒲忱不咳嗽了。

梁经纶:“当然有。”

“我倒想听听。”王蒲忱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梁经纶:“一种是还没出生的人,一种是死了的人。”

“你已经露出弱点了。”王蒲忱又深吸了一口烟,不但没有再咳嗽,那口吸进去的烟竟然也没有再吐出来,“这两句话是中共毛泽东先生在延安整风的时候说的,原话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会犯错误,一种是还没出生的人,一种是死了的人’。梁先生,我记得没错吧?你们毛先生说得很对嘛,犯了错误不怕,说出来就好,改了就好。说吧,你是哪年加入的共产党?”

梁经纶的眼中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王蒲忱看出来了,他这种失望其实是一种蔑视,对自己水平的蔑视!

那支烟只剩下了一小半,夹在王蒲忱手里燃着。

梁经纶:“请问今天是几号?”

王蒲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四号。”

梁经纶:“记住这个日子,我就是今天参加共产党的。”

王蒲忱倏地站了起来,将烟往地下一摔:“介绍人自然就是我了?”

梁经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王蒲忱又咳嗽起来,显然是刚才憋住的咳嗽发作了,特别厉害。

铁门猛地从外面推开了,军统那个执行组长带着两个人冲了进来。

执行组长紧望着咳缓过来的王蒲忱:“站长,您不要紧吧?”

王蒲忱竟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盒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接着又拿出了火柴。

执行组长:“站长,您就少抽点吧。”

王蒲忱又擦燃了一根长长的火柴点着了烟:“改不了了……铐上吧,带到刑讯室去。”接着又大咳起来。

执行组长一挥手,两个军统立刻走向梁经纶,一个抓住了他的手臂拉了起来,一个取下手铐“咔嚓”铐住了他的双腕,押了出去。

执行组长仍站在那里,等王蒲忱咳得又稍缓了些,问道:“站长,按哪个级别用刑?”

“先让他看……”王蒲忱咳定了,“让他看别人受刑,动他的刑等我来。”

“是。”那执行组长向门口走去,回头又说了一句,“站长,您少抽点烟。”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机要室。

夹层隔音的铁门,秘密电台,专线电话,还有就是挨墙一溜大保险柜。没有窗,亮着一盏长明灯,完全封闭的一间暗室!

王蒲忱推开了这道厚厚的铁门,先是将烟在外面踩灭了,又甩了甩细长的手指,显然不愿将烟味带进去,这才进了室,将铁门沉沉地关上。

屋子里有一台风扇,他却不开,站过去,便拨电话。

很快便通了,王蒲忱:“王秘书好,我是王蒲忱哪。”

对方竟是建丰同志那个王秘书的声音:“蒲忱同志好。建丰同志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稍候,我立刻转进去。”

“蒲忱同志吗?”建丰同志那带着浙江奉化的口音在这部电话里也是满屋回响。

“报告建丰同志,我是王蒲忱。”王蒲忱身上的病态仍在,两腿却是一碰。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回响:“审过了吗?”

王蒲忱:“报告建丰同志,遵照你的指示,审过了。”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回响:“梁经纶同志的反应怎么样?”

王蒲忱:“反应很正常,回答问题很机智。”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回响:“你是不是对他很客气?”

王蒲忱:“不会的,建丰同志,我完全是按照审讯共产党地下党的程序和态度审问他的。关键是下面该怎么办。何其沧把电话都打到了李宗仁那里,李宇清亲自出的面,陈继承照样不买账。陈继承的意思要对梁经纶同志用刑,一定要审出他是共产党,而且要审出稽查大队协查的那二十个学生里的共产党。我很难办哪。是不是请南京那边出面赶快给陈继承打个电话,就说给何其沧一个面子,把人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