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始倡玄学——老生者见不生,常谭者见不谭(第9/17页)

当时长安大乱,王粲和表哥王凯逃离长安,逃到荆州,投奔刘表。刘表觉得王粲才华横溢,就想把女儿嫁给他,但是王粲长得挫了点,于是刘表就把女儿嫁给了王凯。

看明白了吧?王凯就是王弼的爷爷,王粲就是王弼的叔爷爷,而荆州牧刘表,就是王弼的太姥爷!王弼的老爸官居“谒者仆射”(谒者台是专门负责传达皇帝使命、引见臣下的一个机构,谒者仆射,是这个机构的长官),也是中央高级干部。

他就出生在这样的家里,非但生活舒适,他还很好地继承了祖辈聪慧的基因,史书说他:

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注)

王弼才十来岁,就喜好道家学问,并且能言善辩,博通无碍。我有时候想,史书记载会不会太夸张了,想想同样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孔融让梨了、曹冲称象了、王弼就博通《老子》了,而我们十来岁的时候都在干些啥啊?

王弼出生在226年,差不多比何晏小三十来岁。何晏当吏部尚书的时候,王弼才十六七岁。当时何晏举办谈座、大畅玄风,家里宾客盈门,来往的都是玄谈高手。王弼闻名,前往谒见。

何晏听说过王弼的名字,就很高兴地把他迎请进来。可大家一看,天呐!还是一个小毛孩子啊!于是,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何晏具备真正的学者气质,他不以职位、年龄论英雄,信奉“学术面前人人平等”,于是,他就拿出大家刚才讨论的一个观点,对王弼说:“这个观点啊,我觉得很精妙了,基本阐述到头了,你还能再辩驳吗?”

结果王弼丝毫不客气,只几句话,就把那个观点驳倒了,登时满座皆惊。

王弼还没完,他又自问自答,自破自立,自己又当正方又当反方,顺着刚才那个观点反复辩驳,后面所阐述的这些义理,是大家听都没听过的。

何晏大喜,称赞说:

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三国志·魏志·钟会传》引注)

就是说王弼这样的人虽然年纪小,但是见识高超,实在可畏,可以和他讨论天人之际的大学问了!

何晏没有因为王弼的才华而嫉妒他,反而对他很尊敬。何晏写了一本《老子注》,就拿去给王弼看。当他发现王弼的《老子注》更加精彩、更加高明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文章毁了,改成了《道》《德》两篇论文,可惜这两篇文章没能流传下来。

何晏都是组织部部长了,面对十几岁的毛孩子,还能平等交流,也不打压学术后进,也不逼迫王弼给他代笔写论文,实在难能可贵!何晏虚怀若谷的学者风度,一直被后人推崇尊敬,也令无数文人自觉羞愧。

言——象——意

王弼的厉害,不是吹出来的,他的一些观点,深深影响着中国人——包括今天的我们。

我们知道,中国古代哲学有三个基本概念,即“体”(本质)、“用”(本质的表现和功用),还有一个,就是王弼所发挥的“象”。

古人认为,天道难测,语言根本无法准确表达深邃的含义。比如,庄子就说“得鱼忘筌”,《周易·系辞》也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王弼呢,在庄子、《易经》的基础上,又天才般地发挥了另一个概念——象。

“象”的概念,出自《周易》的卦象,就是那些长长短短的横线符号(乾卦)(坤卦)等等。

象,本来是用以表达“隐藏的天意”的,可是汉代学者把这些符号又具体化,比如“乾”就只能用马来比喻,“坤”就只能用牛来对应。说到“乾卦”,就说马如何如何;说到“坤卦”,就说牛如何如何,结果,把象也解释得死板呆滞。

王弼反对这种死板的理解,他把“象”加以发挥,拓宽其范围——大约可以理解为形象的东西、比喻的东西,既能体现终极道理又不那么直接具体的东西。

他说,只要符合乾卦刚健特性的,何必一定要是马呢?龙啊、马啊都可以啊。只要符合坤卦柔顺特性的,何必一定是牛呢?母马啊、大象啊也都可以啊。

由此,王弼就把“象”变成了一个既具体又可以无限引申的中介概念,成为“言”(实体的)和“意”(虚无的)之间的桥梁。王弼说,“言”确实不能尽“意”,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言”来理解“象”,通过“象”来理解“意”。

这样一来,“象”的含义增宽,《周易》的解释都焕然一新。

这儿有点绕,我们举个例子说。

比如,我们说梦可以反映人的潜意识。“人对梦的解释——梦境——潜意识”,就是“言——象——意”三个层次。

一般认为,梦中的蛇代表阳具,这个梦里的蛇,就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