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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一九三九年整个世界都因大战而动员起来时,他也暂时将表演事业抛至一边,开始构思该如何将舞台上的魔术技巧应用在战场上。他坚信,正如祖父灌输在他心中的那个牢不可破的观念,只要具有想象力和知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一想到能从军报国,他便感到极度的兴奋。尽管他的名声已传遍欧洲,但他总不免有种感觉,觉得自己的一生早已浇铸成形,就像有人替他设定好了模式,而他也一直勤勉不懈地按照这条既定路线前进。如今,战争给他带来了转机,他终于有机会走出祖父和父亲构筑的历史阴影。马斯基林这个名字在战场上毫无意义,再良好的家族关系也挡不住纳粹的子弹,工坊的木匠更无法为他创造幻象。他知道,一旦投入战场,就必须凭借一己之力,完全依靠自己的技巧。

讽刺的是,他的名声却成了入伍的阻力。虽然他顺利排定时间与负责征募的军官会谈,但他们全不把他当回事。一次又一次,他们只是很礼貌地向他解释,军方需要的是能打仗的年轻人,而不是三十八岁高龄的魔术师。然后,这些军官往往还会悄悄向他探听,他们以前在圣乔治厅看过的某个魔术戏法是怎么办到的。

马斯基林承认自己的年纪是大了点,无法和大家一样跳出壕沟冲向两军交战地带,也坦白偶尔还有晕车晕船的毛病,但他强调自己可为军队带来比一般士兵更具价值的贡献。“如果我能站在舞台强光底下,欺骗台下和我只隔着一排乐团座位距离的观众,我当然也可以骗过在一万五千英尺高空或远在几英里外的德军观测员。”

他竭力争取服役的机会,军方却一直拒他于门外,仿佛让这位在音乐厅里的艺人参与严肃的杀戮事业是一件可耻的事。对马斯基林而言,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整个合唱团的人浮在半空,却无法说服一名最低阶的军官理解他的想法多有价值。尽管马斯基林在光学和机械方面有专长,也具有利用电子手段进行掩饰和伪装的实际经验与技术,但对英国皇家陆军负责募兵的军官而言,一提到让魔术师投入战争,他们便不免联想到摩西分开红海或梅林把年轻时代的亚瑟王变成小鸟的故事。尽管这场关系到英国存亡的战争已从空中展开,缺乏适当武器防御的年轻士兵正英勇地战死沙场,但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没有让魔杖或咒语施展身手的空间。

当纳粹在一九四○年春季发动闪电战席卷欧洲之际,马斯基林也不断袭击征募站的军官。荷兰沦陷时,他耐心地等在霍巴特之家的征募中心;张伯伦灰头土脸地下台,被有“牛头犬”之称的丘吉尔取代时,他徘徊在灰色的长廊;在比利时失陷、敦刻尔克大撤退时,他坐在英国政府白厅外的办公室。六月二十二日,法国投降的那个黑暗夜晚,他与相守十四年的妻子玛丽喝掉了最后一瓶波尔多红酒,然后痛苦地说:“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我大概没机会参战了。”

到了九月,超过一千架德国飞机每天飞越英吉利海峡对英国发动空袭,墨索里尼的军队也从利比亚越过沙漠西部,攻向防御脆弱的埃及。这时,马斯基林决定加入防卫家园的民兵组织,但就在他签字加入前一刻,他的一位社会地位颇高的好友亨德利·列顿终于替他联系上首相丘吉尔。“我和贾斯帕·马斯基林先生谈过,”列顿写道,“他使我相信这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他说得极为肯定),如果将他说的一些‘戏法’增强效果或转换成不同形式应用,将会成为目前战争中的一大资产,尤其在对抗敌机方面。”

英国首相把这个建议交给他的私人科学顾问林德曼教授评估,教授便约了时间与马斯基林会面。

终于,马斯基林来到白厅舒适的办公室里,在教授面前提出构想。林德曼颇感兴趣地聆听,但心中仍保留不少怀疑。他指出,在剧院愚弄已作好准备乐于接受一切的观众是一回事,面对历史上最精锐善战的德国军队则大不相同。最后,他们终于谈到了细节。“你打算怎么做?”教授直截了当地问。

马斯基林平静地说:“只要让我全权负责,我就能在战场上制造出不受局限的效果。我可以凭空变出大炮,让幽灵船航行在海上,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让一大群士兵出现在原野,或让飞机隐形不见。我甚至可以把希特勒蹲马桶的样子投射上一千英尺的高空……”

林德曼认为马斯基林这番高谈阔论完全是艺人的胡言乱语,原本想马上把他打发走,但不知怎的,他竟踌躇了一下,发觉自己居然认真思考起可能性来了。蹲马桶的希特勒?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恕我直言,你说的话听起来真的很牵强。你要用什么方法办到这些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