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50/67页)
葛先才未答一言,只“嗯”了一声,随之泪下如雨。
放下电话后,葛先才对身边的人说:“衡阳完了,我军也完了,一切都完了。”随后把停战缴械的命令告诉大家。
葛先才对参谋们:“你们分别先通知五位团长及三位独立营长有所准备,命令随即送达。届时将武器留置阵地,官兵撤至城内休息。我官、民、兵未撤离阵地前,如敌向我阵地接近,则仍射杀之。”
8日上午,会汉语的第68师团作战参谋大阳军胜来到中央银行,带着聚集在这里的方先觉、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与饶少伟前往城南五桂岭中正堂,见到第68师团长堤三树男。堤突然起身表示,第10军是投降,不是有条件停战,并告诉方先觉:他们药品也紧缺,是不可能帮助第10军伤员疗伤的。
方先觉力辩,自然无济于事。
这时候,横山勇派第11军情报参谋竹内实孝(衡阳开打前,曾奉命侦察侦察地形)从城北而来,后者转达了横山对顽强奋战47天的第10军的敬意:“中国军勇敢作战的情形,不仅此地的日本军深切体验,就连我天皇和大本营都有所耳闻。”
方先觉则希望日军遵守以下诺言,不得杀戮被俘官兵,对阵亡者予以安葬,第10军保留建制,官兵绝不离开衡阳。竹内代表横山勇应允。后来,东京的报纸称方先觉率领第10军投降并举行了仪式。30年后,方先觉在台北接受日本学者古屋奎二采访时,说:“我以军人的名誉发誓,没有那回事。”(古屋奎二:《蒋介石秘史》)
方先觉等人随后被日军软禁于城南欧家町天主教堂。
竹内望着方先觉等人的背影,对堤三树男说:“我听说黑濑部队长手下的大队长、中队长和小队长几乎全部战死,这是华南的旅顺之役。”(日俄战争,日军攻俄军扼守的旅顺要塞,伤亡6万多人,仅203高地一役就损失过万)
中午11点,衡阳的枪声完全消失。
衡阳一陷落,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益井康一就进城了:“街上的建筑已经成了瓦砾堆,满街都是敌我的尸体,还有伤兵,连插脚的空隙都没有。在酷热的8月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腐烂,强烈的味道叫我不敢喘气。伤兵的伤口也在腐烂,上面爬满滚滚蠕动的蛆虫。在守军的一个野战医院里,有数百名士兵的尸体已经烂成一半白骨,整整齐齐地横躺着,排列成数行。”(《见证日中战争最后的大决战》)
森金千秋当时是第58师团士兵,是常德会战的亲历者,此次长衡会战攻破长沙和围攻衡阳之役也都全程参加,战后写下《常德作战:幻的重庆攻略》《湘桂作战:大陆纵贯两千里》和《华中战记:最后的败走》。按《湘桂作战:大陆纵贯两千里》记载:“从小西门到整个北城,已全部化为废墟。另外一半,也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建筑。这是一座比常德毁灭得更为彻底的城市。多少年后,想起这次作战,我都会暗自庆幸:啊,我活着进入了衡阳。”
巷战是从西北攻入的第58师团打的,西南面的第116师团和南面的第68师团的士兵是洽谈结束后进城的。但是,说衡阳城发生过巷战,其实并非严谨的说法。从衡阳突围出来的一名军官对此作了解释:“谈不到巷战!因城内已一片瓦砾,看不见巷了。”预10师第28团第1营赵国民营长和第28团代理第3营营长翟玉岗都是在这看不到巷子的巷战中最后战死的。
日军《第68师团史》中的记载相同:“衡阳已是一片瓦砾,连一只老鼠也不剩,甚至鸟雀也被打伤,电线杆上的弹孔像马蜂窝。街市上铺设着通往各阵地的交通壕,阵地与指挥所之间,连接着无数的有线通信网络。走到哪里都是尸体,散发着恶味。地下病房里,还有数百名伤员因没有药物治疗在痛苦中受折磨。所谓胜败,不过隔了一层纸。”
8月8日午前,中美混合空军的侦察机飞抵衡阳上空,证实城已陷。
几个小时后,得知这一消息的蒋介石,在日记本上写下:“悲痛之切实为所来所未有也。”
下午时,中美混合空军的大批轰炸机出现在衡阳上空,对城中的日军进行了猛烈轰炸,此后每天都来两次。进入8月后,得到航空汽油的补给后,中美混合空军又活跃起来。8日的早上,横山勇得到第40师团的军情,称在祁阳通往衡阳的公路上,发现中国援军的坦克部队和车载高射炮部队,前锋已距离衡阳8公里。
这是彭璧生的部队。
闻听衡阳已经陷落,他们随后又回去了。
衡阳陷落前,部分第10军部队长和士兵潜行而出,第116师团第120联队在《血泪的记录:岚兵团步兵第120联队史》中写道:“他们中一部分藏身周围山野打游击,方先觉的贴身部下等人不忍远去,逗留衡阳城外,联络当地政府、游击队、老百姓,设法解救被关押的方先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