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共和国之死(第7/12页)

到了公元前36年,安东尼和屋大维担任着罗马世界的两位主人,彼此相安无事。但是,权力基础的不同传统越来越多地影响了他们的统治。两人面临的挑战是一样的:塑造权力的合法性,而不仅仅依靠武力。在这方面,屋大维有一个重要的优势。两人都是罗马人,但他拥有罗马。击败塞克斯图斯后,屋大维回到首都,人们第一次热诚地欢迎他。虽然失去了自由,公民们仍是天生的保守主义者。如今,为感谢屋大维带来了和平,他们授予征服者一项神圣特权——保民官的不可侵犯性,用这种古老权利向他表示敬意。只有恢复了共和国,这项特权才有意义。屋大维接受了,成为他愿参与这一事业的标志。当然,它什么也不能保证,罗马人也不再相信种种花言巧语。可是,随着塞克斯图斯舰队的覆灭,雷必达可耻地遭到流放,屋大维可以着手推进和平进程了。税收取消了,粮食供应恢复了,向农村派去了官员,以重建那里的秩序。内战时期的有关文件被大张旗鼓地销毁了。年度行政官也重新承担起他们的责任。过去的种种做法似乎都将再现于未来。

当然,不会在所有的方面。屋大维不会放弃三人执政的权力,安东尼也一样。由于远离罗马,恢复共和国的压力不是那么大,安东尼的野心沿着另一条路径发展。自亚历山大以来的近300年里,世界帝国的梦想先是纠缠着希腊人,后来共和国也加入了。另一方面,对它的怀疑从未平息过,甚至像庞培、恺撒这样的伟大人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朝这个方向努力。安东尼自不例外——他挣脱了一个马其顿女王,成为一位端庄的罗马妇女的丈夫。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安东尼在东方享受着从不曾有公民拥有过的大权,越来越怀念女王的魅力。最终,他的自尊自大膨胀开来,再无力抵制那种诱惑。屋大维娅尽管对丈夫十分忠诚,仍被送回了罗马。与此同时,阿弗洛狄忒再度受到新狄俄尼索斯的召唤。

这一次,安东尼没了回头路。丑闻在罗马引起轩然大波。自插足东方事务以来,共和国最史上最引起道德恐慌的事便是公民被东方人同化。如果有关报告可信的话,安东尼已经变得太像东方人了,令人惊恐的做法几乎没有下限。他使用金质夜壶,在蚊帐中游行,甚至还按摩情人的脚!罗马的每一个政治家对这些报告都很熟悉。太奢侈了!太衰弱了!太奴性了!安东尼坦率得叫人吃惊,对人们的反应不屑一顾。“我跟女王睡觉怎么了?”他对屋大维抱怨道,“我在哪里勃起关他们屁事?”21

然而,安东尼并不真诚,他触怒公民的不仅仅是关于性的问题。不是说它们无关紧要,虽然诽谤克娄巴特拉是妓女只是罗马人厌女症的体现。她的敌人有理由害怕她,不相信她的诱惑力。如那些残忍的家伙所宣称的,问题不在于她身体的吸引力,她有更邪恶、更危险的“媚力”。当克娄巴特拉对安东尼耳语时,她的甜言蜜语传递的不是肉欲,而是神和世界帝国的许诺。

安东尼为这些梦想所迷惑,开始涉足连恺撒都畏惧的领域。他曾抵制过建立王朝的野心,如今则大肆夸耀起来。他承认了克娄巴特拉替他生的孩子,夸张地给了两个孩子具有挑衅性的称号:亚历山大·赫利俄斯(AlexanderHelios),“太阳”,以及克娄巴特拉·塞勒涅(CleopatraSelene),“月亮”。这是些有着王朝意味的僭号,如果说亚历山大里亚还能接受的话,罗马人则异常愤怒。安东尼在乎吗?看着他陶醉在奴性的希腊人和东方人的欢呼声中,他的同胞公民们疑惑地皱着眉头。就在人们觉得安东尼不可能走得更远的时候,他和克娄巴特拉的惊人表演拉开了帷幕。

公元前34年,亚历山大里亚的民众受到邀请,观看眩目的世界新秩序的诞生典礼。罗马三巨头之一,新狄俄尼索斯安东尼主持庆典。他的身边站着克娄巴特拉,马其顿人的女王和埃及人的法老。她穿着光彩夺目的长衣,像天空的主人伊希斯神一样。在他们的面前,克娄巴特拉分别同恺撒和安东尼生的孩子一字排开,都穿着奇丽的民族服装。在亚历山大里亚居民看来,这些王子和公主如救世主般,象征着宇宙的和谐。长久的期盼就要变成现实。小亚历山大打扮得像波斯人的王中之王,帕提亚及其以远的土地许给了他。许给别的孩子的要谦虚一点儿,尚在安东尼的控制范围之内。虽然其中一些属于共和国的行省,属于罗马人,但这一事实似乎无碍于安东尼的慷慨。某种意义上,原因可能在于安东尼根本就不是个大方的人。他并非真的想把罗马行省的管理权交给孩子们,从这个角度来说,典礼对他而言只是一场表演,没有更多的意义。对别人则不同。在整个东方,他发行的银币在人们的钱袋里叮当作响,透露出他想传达的信息。他的头像在一边,克娄巴特拉在另一边:一个是罗马人,一个是希腊人;一个是三巨头同盟之一,一个是女王。新的时代悄然降临,罗马人的统治融入了西比尔的预言:在世界皇帝和女皇的主持下,东方与西方神奇地结合起来,一切差别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