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复仇女神(第19/21页)
复仇女神一如既往地无情而且智慧;她向人们指出盛气凌人并非只是蛮族国王的弱点,对希腊人来说也是一样。就在保萨尼亚斯悲惨死去之后的几星期,比这位摄政王更伟大的另一位英雄也走上了不归之路。地米斯托克利在萨拉米斯战役之后由于长期掌握着最高权力而遭人嫉恨,在公元前470年的时候被怨气冲天的同胞们用陶片放逐。现在他看到保萨尼亚斯的下场便逃离了希腊。当他像奥德修斯一样四处漂泊历险之后竟然到了苏撒。薛西斯的儿子,新的伟大国王欣喜若狂地逮捕了其父亲最顽固的敌人。现在“希腊最狡猾的蛇”74被拔去了尖牙,在新主人的面前讨好卖乖;从前让波斯人一切野心化为乌有的聪明才智如今都为波斯国王所用。地米斯托克利被派往西部前线,坐镇在米利都的内地,和所有总督一样掌管财物并指挥一支部队。在生命的最后时间中,他为萨迪斯当局提出各种建议,阻止自己的同胞蚕食帝国领土。公元前459年,地米斯托克利作为一名侍从和叛徒喘完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令人不安的例子:希腊的拯救者本应该消灭自由的敌人。即使在流放途中,地米斯托克利在很多人看来仍然是自己城邦的典范。在公元前5世纪50年代,从蛮族人手中被解放出来的各个城市对雅典的感激之情逐渐变成了嫉妒、猜疑和惧怕。他们觉得现在被迫向卫城缴纳的费用和以前向苏撒缴纳的贡赋没什么两样。在60年代的时候,那些试图脱离联盟的城邦就遭到过雅典舰队的威胁。而在后来的10年中,即使那些不属于联盟的城市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例如在公元前457年的时候,雅典人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来收买自己的老对手埃伊纳,拆除了它的城墙,吞并了它的舰队,然后邀请他加入联盟。倒霉的埃伊纳人无法拒绝这个邀请——这件事即使在最为飞扬跋扈的东方暴君那儿也非常值得骄傲。人们试图和雅典及其帝国竞争的想法将带来不幸的命运。据说克桑提普斯从米卡勒返回途中停泊在赫勒斯滂,将薛西斯浮桥的缆绳当作战利品,然后将一名波斯俘虏活生生钉在木板上。这种酷刑,在人们心中产生越来越大的阴影,足以将整个希腊笼罩在黑暗之中。
而希腊人自己也很清楚地知道。虽然他们的城邦已经变得伟大、强盛而且富有,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从前自己用何样的勇气才赢得了今天的地位。“希腊的堡垒、闻名遐迩的雅典、神一般人的城邦”: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它的势力范围内,也被它的荣耀所照亮。至少字面上如此:水手们在航行过苏尼奥姆岬角的时候眺望着岸上,“闪光的城市头戴紫罗兰冠冕,在歌声中声名远播”75,人们看得见30英里之外有一点闪光绚烂夺目。这是阳光照射在雅典娜巨像手中磨得锃亮的长矛上的反光,这尊雕像高达35英尺,威风凛凛、美轮美奂地站在卫城山顶,守卫在山门入口处,她的目光安详地看着萨拉米斯的方向。雕像用从蛮族人那里掠夺来的战利品装饰,由联盟共同出资,菲迪亚斯主持建造,这乃是当时世界上最高大的雅典娜雕像,其青铜的材质表现出全部民主历史辉煌的过程,的确堪称自由的写照。
雅典人开始质疑,为何不建立希腊人的统一团体?公元前449年,他们终于和蛮族人达成了直接的和解,战争在开始半个世纪之后终于画上了句号,波斯国王和他最大的敌人之间的敌意也就此勾销。76同一年,雅典人向希腊和伊奥尼亚各城邦发出邀请,请他们派代表来到卫城举行会谈。77表面上的议题是讨论被蛮族人烧毁的神庙现在是否可以重新修建起来。但实际上还有更加高标的目的,邀请中提出“让每个人都来讨论该如何保证希腊的和平与繁荣。”78这看来似乎非常理想化,但在与波斯达成和解之后的第一个月里,这种精神已经激发雅典人进入最繁荣的时期。早在公元前479年,斯巴达的使节谴责雅典支持马尔多尼奥斯一边的时候,阿里斯提德曾经骄傲地指出:“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拥有相同的血缘、一样的语言、同样的神庙和同样的宗教仪式。我们过着同样方式的生活。一旦雅典背叛了自己的传统,后果不堪设想。”79雅典人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在阿里斯提德话语的激励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城市被烧毁。他们做出牺牲的证据仍然可以从卫城山顶遍地的瓦砾焦土上看到。雅典人为何现在要向蛮族人强调自己都是希腊人呢?他们自己为何不能致力于促进世界亲善和平的时代呢?
在斯巴达的带领下,伯罗奔尼撒人对这个想法表示轻蔑。他们嘲笑说,究竟是哪个城邦带领希腊各国进入了这个黄金时代?按照雅典人在邀请信中暗示的内容,他们设想应该可以得出答案:各个城邦都派代表来到卫城,自然会将首选让给雅典。但是斯巴达人不可避免地反对直接这样做。而他们在伯罗奔尼撒的各个同盟自然也这样表示。这次会议只好无果而终。面对这次挫折,雅典不屑一顾,反而加紧强迫那些可能屈从于其意愿的国家。对波斯的战争或许已经结束,但是雅典却不愿看到由于爱琴海恢复和平,联盟就此解散。无论是有任何成员国表现出些许反抗,还是发生了公开的叛变,随之而来的惩罚都非常无情。原来作为会员费而缴纳到卫城的资金现在变成了赤裸裸的贡赋,仍然年复一年的继续收取。而“联盟”这个词也已经彻底变质,被“臣服于雅典人们的各个城邦”所代替——这样的说法至少比较准确。希腊非但没能统一起来,反而分裂成为许多个互相敌对的利益集团。每个集团都有一座城邦当作首领,其他附属城市都处在非常卑下的地位中,只有大肆宣扬镇压自由抵抗运动的胜绩才足以证明这座城市的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