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十五节(第5/12页)

这一番交谈,似乎极快地拉近了母子之间的距离。他们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谈到下去,因为这件事已经说得够直露了,直露得简直不象是宫廷内的对话。二人巧妙的转移开了话题,由军粮的话题开始,赵顼向高太后详细地介绍着司农寺下属的研究人员们在两浙路做的各种试验:有时候他们种植了两块水稻,其中一块田中不施任何肥料,另一块田中施放猪粪,待收获之后,研究人员便可以得到结论,每斤猪粪,究竟能换来多少斤稻子……又说到契丹士兵常带的军粮“炒袋”,辽主祝贺赵顼生日的礼物中,便有这种炒米,味道并不敢恭维;从味道又聊到契丹破回纥时引进辽国的特产西瓜,司农寺已经设法从辽国引进了西瓜的种子,也许明年,在汴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会有甘甜的西瓜出售……母子二人随意地聊着这些轻松有趣的话题,保慈宫中,不时传出畅快的欢声笑语。

如此,一直待到在保慈宫用过午膳,赵顼才告辞离开保慈宫。他下午要在崇政殿单独召见文彦博,询问派往辽国使节的人选。离开保慈宫的那一刹那,忽然间,沉静下来的赵顼隐隐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他不觉回头望了保慈宫一眼,一只凤凰雕刻耀入眼帘。

“凤?陈元凤?!”赵顼愣住了,“母后如何知道陈元凤的?”他不觉喃喃自语出来。

赵顼身旁一个内侍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说话,但又似是顾忌到什么,又收了回去。但他的表情却全部收入了赵顼眼中。赵顼心中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踏上舆驾,离开了保慈宫。

“道长,这一局棋,却是小王侥幸!”距玉津园不远的一座道观内,赵颢笑吟吟地向李昌济说道。二人面前,摆着一副黑白相错的棋局。

李昌济将手中的黑子丢进小棋篓中,笑道:“是贫道输了。”

“听说石越的夫人已经启程进京了。”赵颢似不经意地说道。

“哦?朝中争议未定,倒先将他家眷召入京师。今上毕竟是舍不得不用石越的。”李昌济一粒一粒的捡着棋子,一面笑道。

赵颢笑了笑,道:“道长的主意,孤已依言向太后进言。且已向太后说了,孤不过是忧心国事,不欲因此博虚名而使兄弟生嫌,故要请太后辗转白于皇兄。”

“如此便是妥当。”李昌济淡淡地说道。

“道长说皇兄果然会知道是孤所言么?”赵颢虽然想掩饰着自己的关切,却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他对“虚名”,绝非是不在意的。

“自然会知道。”李昌济似笑非笑地望了赵颢一眼,缓缓说道:“陈元凤不过一大名府通判,九重之内,如何知道此人?又如何知道此人与吕惠卿交好,素与石越有心结?今上是极聪明颖悟的人,这一层如何能瞒得过他?”

他暗暗摇了摇头,赵官家三兄弟,赵颢毕竟不如乃兄。赵顼想到这一节后,必然会询问宫中的内侍,这一段时间太后召见过什么人,那是一问可知的事情。

“不仅皇上会知道,用不多久,事情便会传开来,汴京城是最爱传播这些流言的地方,几个月后,便是官民皆知昌王献策定计了。”

“哎!”赵颢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道:“兄弟相隔,竟至于此。”

“贫然依然是那个主意。”李昌济将最后一粒棋子放入篓中,道:“大王现在既要韬晦,亦要收名誉。求田问舍者,难济大事。大王只须事事秉着为国家社稷之心行事,凡有建明之处,皆尽量归功于人,远避浮名。只须如此这般,大王虽不欲求虚名,而盛名可致。皇上开始或有猜忌,久之,必不相疑。至于其余的事情,自有贫道替大王周全。”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凝望赵颢一眼,悠悠道:“若天命在大王,则如此经营,必见其效。若天命不在大王,亦可全身保家,留令名于史册。”

已近黄昏的崇政殿显得有几分阴郁。

此时殿中只有紧绷着脸的赵顼与跪在他面前的一个内侍,愈发的显得森然。

“昌王?!”赵顼的脸色如同千年寒冰。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内侍颤颤兢兢地说道:“奴才与保慈宫的宋来要好,他亲眼所见昨日太后召见昌王,还屏开内侍宫女们说了一阵话。后来陈衍又特意吩咐他不许乱传。”

陈衍是高太后的亲信宦官,赵顼是知道的。以面前这个内侍的身份地位,若没有证据,借给他一个胆子,也绝不敢胡乱攀诬陈衍这样的人物。因此,赵顼心里已信了八九分。“怪不得母后竟然知道一个区区大名府通判!陈元凤是吕惠卿举荐的人,母后一向看不惯吕惠卿,此番竟然举荐起陈元凤,且与范纯仁相提并论,若说没有昌王进言,绝不可能……”赵顼在心里计议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