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一(第13/16页)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五者修饬,故受天之祜,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以上对问中“伊欲风流而令行”至“延及群生”一节。重在“何修何饬”一句:修饬德教一段,修饬德一段,修饬教化一段。末指明仁义礼智信以为修饬德教之目

董仲舒/对贤良策二

制曰:

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曰:“非文亡以辅德。”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

乌虖!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由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著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仲舒对曰: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契、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天、太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以上对问中“虞舜之时”至劳逸之分一节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以上对问中“俭者不造玄黄”至“二端异焉”一节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僭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以上对问中“殷人执五刑”至“耗矣哀哉”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