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34/46页)
致诸弟·聘研生至吾乡教读 咸丰四年十月廿二日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兄于二十日自汉口起行,二十一日至黄州,二十二日至堵城,以羊一豕一,为文祭吴甄甫师。二十三日过江至武昌县。二十九日至蕲州,是日水师大战获胜。
刘一、良五于二十日至田家镇,得悉家中老幼均吉,甚慰甚慰。魏荫亭先生既来军中,父大人命九弟教子侄读书,而九弟来书坚执不肯,欲余另请明师。余意中实乏明师可以聘请,日内与霞、次及幕中诸君子熟商。近处惟罗研生兄是我心中佩仰之人,其学问俱有本原,于《说文》、音学、舆地尤其所长,而诗古文辞及行楷书法,亦皆讲求有年。吾乡通经学古之士,以邹叔绩为最,而研生次之。其世兄现在余幕中,故请其写家信聘研生至吾乡教读。研兄之继配陈氏,与耦庚先生为联襟,渠又明于风水之说,并可在吾乡选择吉地,但不知其果肯来否?渠现馆徐方伯处,未知能辞彼就此否?若果能来,足开吾邑小学之风,于温甫、子植亦不无裨益。若研兄不能来,则吾心中别无人。植弟坚不肯教,则乞诸弟为访择一师而延聘焉为要。甲三、甲五可同一师,不可分开,科一、科三、科四亦可同师。
致四弟·九弟趁此家居时,苦学二三年 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澄、沅两弟左右:
腊月初六接沅弟十一月十七日信,知己于十六日平安到家,慰幸无己。少泉初六日起行,已抵苏州。余于十四日入闱写榜,是夜二更发榜,正榜二百七十三,副榜四十八。闱墨极好,为三十年来所未有。
韫斋先生与副主考亦极得意,士子欢欣传诵。韫师定于二十六日起程,平景孙编奏请便道回浙,此间公私送程队约各三千有奇。各营挑浚奏淮河,已浚十分之六,约年内可以竣事。澄弟所劝大臣大儒致身之道,敬悉敬悉,惟目下精神,实不如从前耳。
《鸣原堂论文钞》、《东坡万言书》,弟阅之如尚有不能解者,宜写信来问。弟每次问几条,余每次批几条。兄弟论文于三千里外,亦不减对床风雨之乐。弟以不能文为此身缺憾,宜趁此家居时,苦学二三年,不可抛荒片刻也。
致诸弟·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 道光廿二年十一月十六日
诸位贤弟足下:
十一月前八日已将日课抄与弟阅,嗣后每次家信,可抄三页付回。日课本皆楷书,一笔不苟,惜抄回不能作楷书耳。冯树堂进攻最猛,余亦教之如弟,知无不言。可惜弟不能在京与树堂日日切磋,余无日无刻不太息也。九弟在京半年,余懒散不努力。九弟去后,余乃稍能立志,盖余实负九弟矣。余尝语贷云曰:“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孝有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九弟之无所进,是我之大不孝也。惟愿诸弟发奋立志,念念有恒,以补我不孝之罪,幸甚幸甚。
岱云与易五近亦有日课册,惜其识不甚超越。余虽日日与之谈论,渠究不能悉心领会,颇疑我言太夸。然岱云近极勤奋,将来必有所成。
何子敬近待我甚好,常彼此作诗唱和。盖因其兄钦佩我诗,且谈字最相合,故子敬亦改容加礼。子贞现临隶字,每日临七八页,今年已千页矣。近又考订《汉书》之讹,每日手不释卷。盖子贞之学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此五事者,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以余观之,此三者余不甚精,不知浅深究竟何如,若字则必传千占无疑矣,诗亦远出时手之上,必能卓然成家。近日京城诗家颇少,故余亦欲多做几首。
黄子寿处,本日去看他,功夫甚长进,古文有才华,好买书,东翻西阅,涉猎颇多,心中已有许多古董。何世兄亦甚好,沉潜之至,天分亦高,将来必有所成。吴竹如近日未出城,余亦未去,盖每见则耽搁一天也。其世兄亦极沉潜,言动中礼,现在亦学倭艮峰先生。吾观何吴两世兄之资质,与诸弟相等,远不及周受珊、黄子寿;而将来成就,何吴必更切实。此其故,诸弟能看书自知之,愿诸弟勉之而已。此数人者,皆后起不凡之人才也,安得诸弟与之联镳并驾,则余之大幸也。
门上陈升一言不合而去,故余作《傲奴诗》,现换一周升作门上,颇好。余读《易旅卦》“丧其童仆”,象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之者曰:“以旅与下者,谓视童仆如旅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则童仆亦将视主上如逆旅矣。”余待下虽不刻薄,而颇有视如逆旅之意,故人不尽忠,以后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分虽严明而情贵周通,贤弟待人亦宜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