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24/46页)

望溪经学,勇于自信,而国朝巨儒多不甚推服,四库书目中于望溪每有贬词,《皇清经解》中并未收其一册一句。姬傅先生最推崇方氏,亦不称其经说。其古文号为一代正宗,国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年亦别有宗尚矣。国藩王于本朝大儒,学问则宗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则宗陈文恭公,若奏请从祀,须自三公始。李厚庵与望溪,不得不置之后图,右私志之不甚惬者也。

致九弟·时与弟意趣不合 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

沅弟左右:

二日未寄信与弟,十七夜接弟初九日信,知弟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深悬系。兹专人送膏药三个与弟,即余去年贴手臂而立愈者,可试贴之,有益无损也。

“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兄间有不合,则尽可不必拂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余待希、厚、雪、霆诸君,颇自觉仁让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惟有时与弟意趣不合,弟之志事颇近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啬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机乃旺,余意以收啬而生机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以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于此,曾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道及否?星冈公昔年待人,无论贵贱老小,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侄则严肃异常,遇佳时令节尤为凛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流于放肆也。余于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未全开月未圆”之义,至危迫之际,则救焚拯溺,不复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关头,故将余之襟怀揭出,俾弟释其疑而豁其郁。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再,余此次应得一品荫生,已于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弟辞让,故当时仅告澄而本告弟也。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矣。同去考荫,同当部曹,若能考到御史,亦不失世家气象。以弟于祖父兄弟宗族之间竭力竭诚,将来后辈必有可观。目下小恙,断不为害,但今年切不宜亲自督队耳。

致沅弟以方寸为严师 同治二年四月十六日

沅弟左右:

辞谢一事,本可浑浑言之,不指明武职京职,但求收回成命。已请筱泉、子密代弟与余各拟一稿矣。昨接弟咨,已换署新衔,则不必再行辞谢。吾辈所最宜畏敬慎者,第一则以方寸为严师,其次则左右近习之人,如巡捕、戈什、幕府文案及部下营哨官之属,又其次乃畏清议。今业已换称新衔,一切公文体制为之一变,而又具疏辞官,已知其不出于至诚矣。

弟应奏之事暂不必忙。左季帅奏专衔事之旨,厥后三个月始行拜疏。香琴得巡抚及侍郎后,除疏辞复奏二次后,至今未另奏事。弟非有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寻常报仗,仍由余办可也。

致九弟·相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 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七日

沅弟左右:

弟辞抚之意如此坚切,余二十二日代弟所作之折,想必中意矣。来信“乱世功名之际尤为难处”十字,实获我心。本日余有一片,亦请将钦篆、督篆二者分出一席,另简大员,兹将片稿抄寄弟阅。吾兄弟常存此兢兢业业之心,将来遇有机缘,即便抽身引退,庶几善始善终,免蹈大戾乎!

至于相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弟向来倔犟之气,却不可因位高而顿改。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亦须以明强为本。

巢县既克,和、含必可得手,以后进攻二浦,日弟主持,余相隔太远,不遥制也。

弟公文不宜用“咨呈”,用“咨”以符通例。

致沅弟谦字之真功夫 同治二年五月十六日

沅弟左右:

十五日接弟初六、四、初十日三次信,十六日又接初八日信,俱悉一切。所应复者,条列如左:

二浦既克,现依弟议,移韦守巢县、东关,梁、王、万三营守西梁山、桐城闸,腾出萧军分守二浦,刘军围攻九洑洲,鲍军南渡打东坝、二溧。另有公牍知会矣。

弟在湖南索取之药四万斤、银万两、绳十万,今日已到此间。除催令速行外,余又另解三万、米三千、子弹五万斤,又解还弟代济鲍营米一千九百石,均于日内成行。

陈氏即葬于安庆城外,已买得地一处,定于二十一日下殡。

靖毅公墓志,此时可写矣,日内当添数语寄去。

去年进兵雨花台,忠侍以全力来援,俾浙沪皆大得手;今年攻克各石城,俾二浦速下,扬州、天、六之贼皆回南岸,此弟功之最大处。然此等无形之功,吾辈不宜形诸奏牍,并不必腾诸口说,见诸书牍。此是谦字之真功夫,所谓君子之所不可及,在人之所不见也。吾时时以和为殷鉴,望弟时时以和为殷鉴。比之向忠武,并不甚劣,弟不必郁郁也。顺问近好。国藩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