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细雨连芳草,都被他带将春去了程砚秋往事(第9/20页)

紧张耕作,闲来读史临帖——这是程砚秋务农时期的日常生活内容。但“人生是大苦事,一切如梦幻”——却又是他在日记里反复咏叹的话语。应该说归隐西山,在程砚秋是蓄志已久的。早年他在上海演戏的时候,就曾请老画师汤定之作《御霜簃图》,预示着入山隐退之意。诗人周今觉为《御霜簃图》题诗四首。其中的一首是这样写的:“一曲清歌动九城,红氍毹衬舞身轻,铅华洗尽君知否?枯木寒岩了此生。”在他心里,息影舞台、安于农事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归宿。用他自己话来说,就是“所谓好花看到半开时,何况是快落之花呢。”但人又是复杂的,在以耕读为业的同时,他并未忘怀舞台。“不唱可惜呀!”这话传到程砚秋耳朵里,又颇感欣慰,觉得不枉自己多年苦练习。他时常对梨园界朋友折简相召,大家吃着棒子面的窝窝头,腌萝卜条,喝着小米粥,天南地北地纵谈艺术,其乐陶陶。剧作家翁偶虹是他乡村居所的常客。面对粗茶淡饭、土屋绳床,程砚秋不止一次地提醒翁先生,请多留心,遇到适合于自己演唱的材料,希望仍能编写为剧。为此,他解释道:“我现在虽然不登舞台,但是仓库里的后备物资,不能漠然视之。有朝一日,阴云消尽,我还是要为京剧服务。”

他归隐西山时,曾将自己喂养的鸽子分赠友好,一年后,一只鸽子忽然飞回程家,这令程砚秋惊喜又感慨。有朋友说:鸽子归巢,说明他谢绝舞台的日子快结束了。果然,日本投降后他搬回城里,立刻着手恢复演出的事宜。

【办学】

从1930到1940年年底,他创办了中华戏曲专科学校,聘请燕京大学毕业的焦菊隐为校长,后焦去法国留学,由金仲荪接替。程砚秋出任董事长。办学十年间,培养了德、和、金、玉、永五个班,共二百多学生。宋德珠,李和曾、王金璐,李金泉,李玉茹,王和霖,李玉芝,白玉薇等名角,皆出其门下。程砚秋废除了磕头,拜师,体罚等老班社的规矩。在舞台上,不准饮场,不准用检场人,不准用跪垫,即使像《玉堂春》里的苏三整场都是跪唱,也不许用。除了专业课程以外,还开设了文化课。其中包括国语、古文、历史、地理、美术、算术、音乐、音韵、英文、法文、日文等课程,其分量超过当时的初中。他还组织学生排练西方话剧,如《梅萝香》(华尔克著,顾仲彝译)等。全校实行奖励制度,每年评定一次优秀生,头五名发给十二元的奖学金以及铜镇尺、乒乓球拍子等物。这样的举动,在当时被某些人视为“歪门邪道”。程砚秋治理学校的突出思想,就是“演戏要自尊”。他常对学生们说:“你们要自尊,你们不是供人玩乐的戏子,你们是新型的唱戏的,是艺术家。”他又对女学生讲:“毕业了不是让你们去当姨太太。”最终学校还是停办了,到了1943年3月程砚秋还在处理学校解散的善后事宜。先是偿还一万六千元(伪币)的债务,再变卖学校的大汽车、戏箱、家具,最后再卖掉北京东华门大街南翠明庄校产才偿还了全部的债务。数年间卖掉若许之物,程砚秋心情沮丧,形容自己“像个败家的旗人大少爷”。

1944年在务农时期,为了使青龙桥周围的农家子弟读上书,也创办了一所功德中学,地址就是残破的功德寺大庙。他自掏腰包修缮校舍,定制桌椅,聘请老师,还让自己的老管家去看门做饭。接着又买下占地十八亩的金家花园专作学生宿舍。他规定农家子弟入学,一律免收学费。后来从城里来了一批流氓学生,打架斗殴,欺负女生,吓得当地孩子不敢露面。因货币贬值,教员也三天两头闹着要求涨工资。一个谋福利、积公德善举,成了一个没底儿的大坑,只见没完没了地向这位艺人董事长伸手要“银子”,却没见办出什么有益于农村教育的事来。程砚秋吃尽苦头,学校越办越办不下去。一次他去天津,见到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就把自己热心公益兴办乡村教育的苦恼说了出来。一点儿也不觉奇怪的张伯苓劝导他,说:“你可不是搞这行的,不知道社会上专门有一批吃教育饭的人。你现在又不演戏,只出不进,一个人养活这么一大批人。日子长了,非把你吃垮不可。还是赶快收摊为妙。”

他收摊了,当局接手了,功德中学更名为颐和中学。他把金家花园改为程家花园,间或来此小住。抗战胜利后,目睹官场的腐败,他没高兴多久。程砚秋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灰心失望,过着一种时隐时显的生活。

听朋友说,颐和中学今天还在呢!现在就读的学生知道创办人程砚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