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移驾东都,酝酿朝堂巨变(第8/10页)

片刻犹豫之后,来济牙关一咬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陛下所言股肱未必真股肱也!谗佞之徒,国之蟊贼,争荣华于旦夕,竞势利于市朝。先意承志,以悦于君。以疏间亲,宋有伊戾之祸;以邪败正,楚有郤宛之诛。忠臣蒙冤,君子饮恨,古事可不诫哉?”

李治见他这一大套冲的又是李义府等人,早没耐心再听下去,自御案随手抄起一卷书,假模假式看着。

“砥躬砺行,莫尚于忠言;败德败正,莫逾于谗佞。良言逆耳之辞难受,顺心之说易从。彼难受者,药石之苦喉也;此易从者,鸩毒之甘口!当今谁进药石、谁谋鸩害,陛下举烛可见。”

李治浑似没听见,依旧看书看得津津有味。

来济见他全然不纳,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陛下,李义府恣意行事于国无益啊……”

李治兀自不理,但翻书的手已微微颤抖。

“陛下!别人说这话您可不听,但臣曾在春宫侍奉,也与李义府是同僚之友。若论私交我也爱他才华横溢,但此人绝非可以燮理阴阳之辈,且不论其为人……”

“啪!”李治终于听不下去了,把手一拍,斥道:“你还记得你是朕的亲信?先前朕原谅你已是看在旧情的分上,为何执迷不悟?你好歹也算个明白人,为何一再跟朕唱反调?什么君子小人?朕现在要的是能办事之人!”

来济不能也不敢否认皇帝的话,一时无语。韩瑗实在听不下去,明知李治已不喜他开口,还是忍不住插言:“修身以弓,矫思为矢,去义为的;三者定矣,箭方及中。今陛下所欲实有偏差……”

李治知他和来济的用心不一样,愤愤然瞪他一眼:“你说朕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是不是?”

“唉!”到这个份儿上,韩瑗自知开罪皇帝已深,索性直言不讳,“陛下,臣斗胆问您一句,您可知大唐社稷有何而来?昔隋炀帝舍本逐末,弃关中而赴南国,忠义之士无所效节,关中豪侠群龙无首,社稷将倾、天下将乱。故我高祖皇帝、太宗皇帝登高疾呼英烈影从,揽山河于既倒,救黎庶于水火。关中将士躬擐甲胄、披荆斩棘、戡翦无遗、扫灭群贼,此中艰辛非一言能尽!高祖、太宗皆神睿之主,鉴于杨隋之失,封功贵而为柱石,厚乡人以为腹心,此我大唐国祚之根基。倘若不虞,国有动荡,关陇之士代代沐浴皇恩,皆效死尽命之士也!今陛下所为乃倒持干戈,亲者痛、仇者快,自执斧钺以毁万年长城!岂不痛哉……”

“好。你终于说心里话了,朕是倒持干戈、自毁长城,是亘古未有的昏君……那么朕也不妨对你直言。”李治一脸肃然,“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纵横。你道隋炀帝,朕也道隋炀帝,昔日杨广因何而死?他是死于揭竿百姓之手,还是死于关陇将士弑君?昔汉封诸王,故有七国之叛;晋重宗国,遂生八王之乱;魏行改革,反致六镇颠覆;周用外戚,乃使杨坚篡国。从古至今焉有强臣在下而国不败者?你说是万年长城,朕却以为是牢笼。芳兰生门,不得不鉏!”李治厉声恫吓,总算把他一番帝王心术和盘托出。

但除此之外李治更有不能说的理由,他们李家祖籍虽在中原,但百余年间差不多已鲜卑化,李虎起于北魏六镇之一的武川镇,终魏周两代他们都冠以胡姓大野氏,直至隋朝建国后才恢复李姓;李昺之妻独孤氏、李渊之妻窦氏,包括李治之母长孙氏,出身皆是鲜卑后裔。虽然大唐建立以来他们做了许多弥补,自诩为陇西李氏,还硬说老子李耳是他们的祖宗,但这些也只是小伎俩。作为大一统王朝,如果皇室乃至宰相重臣都只局限于鲜卑旧党、关陇旧贵,不向他人敞开仕途大门,何以收天下千千万万人心?时至今日大唐已走到变革的一步,为李氏之长治久安,李治必须狠心动这一刀!

“陛下……”恰在此时,许敬宗在范云仙引领下到来。

“何事?”李治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许敬宗却是心情大好,手捧一份文书笑呵呵上殿,不紧不慢施了个礼才道:“现有苏定方军报到来,打了个大胜仗……”说着他故意往韩瑗身边凑了几步,提高声音汇报,“苏将军受命以来深感皇恩,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日前已率军推进至金山(今阿尔泰山),大破突厥处木昆部,其酋长懒独禄率麾下部族一万余帐稽颡归降,三军士气大振,剿灭贺鲁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