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媚娘亲蚕母仪天下(第8/11页)

此刻相思殿前静悄悄的,玉阶上连侍奉的宫女宦官也没有,媚娘不禁冷笑一声,快步登阶直到殿门口,才见两个宦官慌慌张张跪倒:“参见……”

“死狗奴!”媚娘不由分说一声斥骂,“平日不来向本宫问安也罢了,本宫上门来,迎也不迎。难道皇家养活你们是偷懒的?”俩宦官吓得赶紧掌嘴,这下把里里外外的人全惊动了,宫女、宦官一股脑涌过来,乱糟糟跪倒一片——教训奴才冲的是主子,这明显话里有话!

媚娘怒视群奴正欲再发作,忽听内殿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是娘娘驾临吗?”继而珠帘挑起,徐婕妤身披单衣、慵钗不整,在一个婢女搀扶下走出来——瞧得出她步履蹒跚,却仍竭力疾行。

“臣妾迎接娘娘来迟,死罪死罪……”徐婕妤没有行万福礼,而是晃悠悠地跪在地上。

媚娘踌躇片刻,继而匆忙屈身,双手相搀:“别勉强,赶紧回去歇着,咱们进去说话。”说着亲自架起徐婕妤的臂弯,往里搀——她因徐婕妤不来参加劳酒,打算闹一场显显威风,哪知见面才知道人家真病了;而且就这副娇弱身子还硬挺着到延嘉殿给她磕了个头,可算仁至义尽。媚娘满腹怨气立时弥散了大半,赶紧换作温柔笑脸。

徐婕妤自不敢劳娘娘搀扶,但她根本挣不开媚娘的手,硬是被搀回了内殿。媚娘仍不撒手,一直将她送到床榻边,扶她上去,又盖上锦被才罢休。徐婕妤赧然道:“这怎使得?臣妾失礼了……”

“不妨。”媚娘就势坐下,摸摸她额头,触手竟有些发烫,“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病成这样?”

徐婕妤缓了口气道:“没什么……”

有婢女小心翼翼捧过水来进奉皇后。媚娘这才想起刚才那两句发作之辞还无下梢,以错就错赶紧圆饰,接过水来抱怨道:“气死我了……本宫恨你们这些人不上心,主子病成这样还偷懒。亏得婕妤是个知书达理的,换了我早把你们开销啦!”

“不敢不敢。”宫女诺诺后退,心下却道——我们都在里面伺候着,哪个偷懒啦?

徐婕妤躺在那里也帮着解释道:“确实不怨他们,是我前几日身上就不舒服,昨天……一时不慎染了风寒。”

这话藏了半句,但媚娘岂不明白?人家这场病是她给勾出来的,本来就不舒服,再加上昨儿北郊亲蚕,在外面站了一天,焉能不病?想至此越发添了几分愧意:“我的傻妹妹,身上不好就别往外跑了。常言说‘心到神知’,就是不去先蚕坛行那个礼,神灵就会怪罪啦?还是自己身子要紧。”

“妾自入宫以来还是头次赶上祭典,怎能不去呢。”徐婕妤已非三年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姑娘,经历废王立武这么大变故,即便傻瓜也能看出子午卯酉。媚娘的分量她掂得出来——现在病倒,怎么说都无所谓;昨天若真的推脱不去,能有好果子吃?再不舒服也得磕那个头啊!

“可曾请太医瞧?吃的什么药?”

“哪就那么矜贵?挨一挨罢了。”

“那怎行?”媚娘又问那宫女,“还说没偷懒,怎不去找太医?”

宫女一脸委屈,跪地道:“昨儿一回来奴婢就去了,可巧名医都不在。尚药奉御蒋……”话说一半她忽而顿住,眼眸一转,接着道,“听说玄奘法师也病着,皇上打发针医上官琮带几个人去了慈恩寺,还有几位名医都在掖庭那边,听说梁王之母刘氏快不行了,正斟酌着怎用药呢。至于奚官局那帮宦官,不把小病医成大病就阿弥陀佛了。”

“嗯,原来如此。”媚娘已醒悟——皆因自己有孕,尚药奉御蒋孝璋等人成天围着自己,李治又抽调几位名医给玄奘法师看病,剩下的人忙不过来,难免看人下菜碟。其实媚娘并无残虐其他嫔妃之意,可宫中当差的哪个不欺软怕硬?她当年在李世民后宫又何尝不受委屈?

“唉!”媚娘怒意尽消,对那宫女道,“倒也难为你了。去我那边把蒋奉御找来,就说本宫吩咐他给婕妤诊脉。”

那宫女领命,连忙去了。

有皇后懿旨果然不一样,不过说几句话的工夫,蒋孝璋便忙不迭跑来了。媚娘瞧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甚是好笑,一把揪住他胡须,板起面孔教训道:“你这老东西不过会开几服药,便如此势利眼。当初为给你升官万岁不惜破规矩,设个员外同正,享五品官阶。那些统御一方、出兵放马的人,他们都是几品?李敬玄、董思恭都是万岁潜邸之人,陪王伴驾十多年,头几天才刚升到五品。你这官倒当得容易,每天早晚摸摸本宫腕子就没你的事了,纵得底下人也都看人下菜碟,再耍滑头留神我将你这把胡子一根一根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