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士彟之死(第6/12页)

武士彟终于赢得李渊信任。但他明白,献书还不够,若想在李渊心中占据一个重要位置,必须立下实实在在的功劳。

立功的机会很快就有了。随着举兵阴谋进行,太原日益流传突厥要来侵犯的消息,吏民上下惶恐不安,于是李渊就打着抗击突厥的旗号名正言顺征集兵马。可随着部队人数增加,王威也渐渐瞧出破绽:“为何唐公征的兵都交给长孙顺德、刘弘基那帮朝廷通缉之人统领,却不拨给我这个副留守一兵一卒?”王威心生疑窦,便与太原副留守高君雅商量要抓捕长孙顺德,彻查此事。关键时刻武士彟行动了,诚惶诚恐出言劝阻:“长孙顺德虽是戴罪之身,却是唐公宾友,况且他们本为宫廷宿卫,是因逃避兵役才获罪的,若这次能敌退突厥,何愁功不抵过?天子南渡叛贼四起,太原北有突厥东有反民,乃国之重镇,您二位与唐公共担大任,应精诚相依。今兵戎告急,彻查此事必与唐公结怨,对军情大为不利。请两位三思啊!”王威不住点头,觉得这话有理,更相信这个满脸诚恳的部下是全心为他着想,彻查之事就此作罢……于是大业十三年五月李渊成功举事,王威、高君雅身首异处;武士彟却摇身一变,成了大唐首义的功臣。

不过要真正富贵,还有艰难的路要走。太原起兵那一刻起,武士彟乃至整个武氏家族的生死荣辱都寄托于李渊,武家四兄弟一并投身军营,经商赚来的钱也尽数献出充作军饷,所有赌注尽数押上,一定要让这条龙真的升天!他得到的第一个官是铠曹参军,负责管理军械。军备供应关乎胜败,担子不轻,可对武士彟而言却得心应手。他没有驰骋疆场的勇力,没有运筹帷幄的智谋,但他从不需要这些,他靠的是农夫的踏实耕耘与商人的精打细算,掌管军辎再合适不过。唐军能迅速袭破霍邑、夺取长安,固然是将士奋战之功,也不可忽略武士彟的几分汗水。

兵进长安掌控隋都,他因功受封寿阳县公,食邑一千户,并获得一座长安的宅邸;隋炀帝死后,李渊废隋恭帝自立为君,他晋封义原郡公,增邑千户,并被赐予“太原元谋勋效功臣”头衔,升任库部郎;没过两年又以优异政绩晋升工部尚书,兼领关中十二军之一的井钺军,官居三品、位列八座、督率府兵。不过武士彟心里清楚,虽然他受皇上宠信、虽然他头顶功臣头衔、虽然他勤勤恳恳与人为善,可在关陇士族出身的同僚眼中依旧属于异类——武家只是乱世而起的暴发户。

数百年来传承的门第观念桎梏着官场,武士彟为此而烦恼。不过就在他任工部尚书期间,恰逢朝廷修订律令。对他这个木材贩子出身的人而言,能参与编订国家法典何等荣耀?他废寝忘食地工作,即便家乡噩耗接踵而至也未能使其动摇——他有四个儿子,却在武德五年由于疾病连丧二子,转年结发之妻相里氏也因悲伤过度染疾而亡。武士彟把悲痛埋在心底,依旧将精力投入到法令修订上,甚至没有回乡为妻儿理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唐开国以来第一部法典《武德律令》编纂完成,有功之臣皆尽封赏,武士彟也因此晋封应国公。

庆功宴后李渊单独召见了他,一见面就褒奖道:“爱卿忠节有余,去年儿夭、今岁妇亡,长安文水相距不远,你都未去理丧。因公废私,乃臣子典范。”武士彟恭敬谦辞:“为国尽忠理当如此。”

李渊摆摆手,和蔼微笑道:“有良臣而不加赏,何以劝善?大丈夫不可无妻,况爱卿爵至国公,后堂不能缺少命妇。隋之纳言杨达,德才兼备品行高洁,今虽亡故,尚有一女待字闺中。此女知书贤明,可以辅德,秦晋之匹无以复加!爱卿若有意,朕为你主婚,迎娶此女续弦。意下如何?”

武士彟惊得笏板掉落在地,竟忘了自己置身皇宫大殿,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情景:营建东都的工地上,官员士兵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杨达驰马而过,他却远远挤在商贾工匠的人堆里,浑身臭汗,似鹅鸭般抻着脖子争睹宰相风采。人家在天上,自己在泥里……如今却要与人家女儿结为夫妻,而且是皇帝做媒,这不是做梦吧?醒过神来的武士彟匍匐在地,不知给李渊磕了多少个头、喊了多少声万岁。

这场婚礼引得满朝文武无不侧目——寒门出身的武家迎娶弘农杨氏之女,男方由皇帝主婚,女方是皇帝之女长广公主主婚,礼聘出自内帑,满朝上下谁曾有此殊荣?四十八岁的武士彟生平第一次感觉扬眉吐气,他身着光鲜的新郎礼服,尽情享受着关陇同僚的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