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3.去狼厅(第3/4页)
窗户突然咔哒作响;他吃了一惊,心里想,我得把百叶窗拴上。他正要起身去做时,雷夫手里拿着一本书进来了。“这是莫尔的祈祷书,他到最后时刻都带着它。”
他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有血迹。他拿着书脊,让书页散开。“我已经检查过了,”雷夫说。
莫尔在书中写有自己的名字。里面有些句子底下已经划线: 不要记住我年轻时的罪过。“真遗憾,理查德•里奇的他倒是记住了。”
“我要不要派人把它送给爱丽丝夫人?”
“不要。她会以为她也是罪过之一。”那女人已经承受得太多。在他最后一封信里,他甚至都没有跟她告别。他合上书。“把它送给梅格吧。也许他本来就是留给她的。”
整个屋子都在他身边摇晃;屋檐上的风,烟囱里的风,门缝底下钻进来的刺骨的风。天这么冷,已经可以生火了,雷夫说,要我去生吗?他摇摇头。“告诉理查德,明天早上去伦敦桥见管桥的长官。罗珀尔小姐会去找他,请求将她父亲的头带回去安葬。告诉他梅格给他什么就接着,叫他不要为难她。还有,叫他不要多嘴。”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意大利参加过一支埋葬队。那不是你自愿参加的事情;而是有人叫你参加。他们嘴上蒙着布,把自己的同伴们埋进未被祝圣的地里;离开的时候,他们的靴子上带着腐烂的气味。
哪一种情况更悲惨,他想,是你的女儿们在你之前死去,还是让她们去收拾你的遗骸?
“有件事情……”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文件。“我忘记什么了,雷夫?”
“晚餐?”
“稍后再吃。”
“李尔勋爵?”
“李尔勋爵的事我已经处理了。”亨伯河的事情也处理了。还有圣玛丽沃尔邱奇教堂那位信口雌黄的神父;哦,不,他的事情还没有处理,不过已经归入有待处理的那一类。他笑了起来。“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我需要一台记忆机器。”
听说吉多离开了巴黎。他已经跑回意大利,那台机器成了半拉子工程。听说在他逃走之前,他连着几个星期既不说话也不吃点东西。善意的人说他疯了,说他惊惧于自己创造的东西的力量: 坠入了神的深渊。心怀恶意的人则认为,魔鬼们从那台机器的各种缝隙里爬了出来,让他惊恐万状,所以晚上逃跑的时候只穿着一件衬衫,连路上吃的面包和奶酪都没有带,还扔下了他所有的书籍和魔法服。
吉多可能在法国留下了一些文字的东西。花上一笔钱,也许就能得到它们。到意大利去找到他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有任何意义吗?他想,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发明的到底是什么。一台会自动写书的印刷机?一个会反思自己的大脑?如果我得不到它,起码法国国王也不会得到。
他伸手去拿笔。他打了个哈欠,放下笔,又拿起来。我会死在桌子上的,他想,就像诗人彼特拉克。诗人写了很多没有寄出的信: 他写给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一千二百年的西塞罗。他写给可能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荷马;但是我呢,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李尔勋爵,渔网,还有皇帝那些在地中海上颠簸的大帆船。笔蘸过墨水之后,彼特拉克写道,“笔蘸过墨水之后和下一次再蘸之前,时间在不断地流逝: 我匆匆忙忙,从不停歇,快步走向自己的死亡。我们一直都在死亡——我在我书写的时候,你在你阅读的时候,其他人在他们聆听或堵住耳朵的时候;我们都在死亡。”
他拿起第二沓信。一个叫拜特考克的人希望得到进口100桶靛蓝的许可证。哈利•珀西又病了。约克郡当局已经抓住闹事者,并对他们分别处理,一部分被控在公共场所闹事和过失杀人,另一部分被控谋杀和强奸。强奸?从什么时候开始,因粮食引发的暴乱竟然跟强奸扯上了关系?不过我忘了,这是在约克郡。
“雷夫,把国王的行程给我拿来。我再检查一下,然后今天就到这儿了。我想我们睡觉之前可以听听音乐。”
国王一行这个夏天要骑马西巡,直到布里斯托尔。尽管还在下雨,国王已经准备动身。他们将从温莎启程,途经雷丁,米森登,艾宾顿,穿过牛津郡,我们希望,远离伦敦之后,能让他们精神振奋;他对雷夫说,如果乡下的空气帮上忙的话,王后回来的时候会是大肚子了。雷夫说,我都不明白,国王每次怎么承受得起那种希望。换成别的人,肯定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