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4/22页)
褐色的河水缓缓地流淌;在伊顿的岸边,一群无精打采的天鹅在草丛中游来游去。他们的船在脚底下颠簸;他说,“这不是塞恩•马多克吗?”
“你还真能记人,对吧?”
“如果这个人很丑的话。”
“你有没有拿镜子照照自己?”船夫正在连核带肉地吃一个苹果;他很仔细地把果仁吐到船外。
“你父亲好吗?”
“死了。”塞恩吐掉苹果梗。“他们中有你的小子吗?”
“我是,”格利高里说。
“那个是我的。”塞恩朝对面的桨手点点头,那壮小伙脸一红,移开了视线。“你父亲以前碰到这种天气时,常常关门歇业。把火灭掉去钓鱼。”
“拿鱼竿在水上一顿乱拍,”他说,“把鱼都打昏。然后跳下去,从水底把它们抓上来。手指抠着鱼鳃: ‘瞧什么呢,你这长鳞的贱种?是在瞧我吗?’”
“他不是那种会坐下来晒太阳的人,”马多克解释道。“我可以跟你们讲不少故事,关于沃尔特•克伦威尔。”
赖奥斯利先生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他不明白你从船夫那儿能了解很多,虽然他们满口脏话,语速又快。这种话他十二岁时就说得很流利了,这是他的母语,现在又回到了他的口中,有些自然,有些粗俗。他掌握了一些希腊语的口头禅,在跟托马斯•克兰默和瑞斯里交流时经常使用: 早期的语言,未被污染破坏,就像娇嫩的水果。但任何一位希腊学者都没有像塞恩现在这样,用帕特尼人对于不要脸的博林家的评论,让你的耳朵这么大受刺激。亨利跟那做母亲的有一腿,祝他好运。他跟那做姐姐的也有一腿,不然当国王干啥?但总得在什么地方打住。我们不是野外的畜生。塞恩称安妮为鳗鱼,说她是从烂泥里跑出来的滑溜溜的河乌[2],他想起红衣主教曾经把她形容为: 我的蛇蝎敌人。塞恩说,她跟她弟弟有一腿;他说,什么,她弟弟乔治?
“她只有一个兄弟。关在家里干的那种丑事。那种龌龊的法国式搞法,就像——”
“你能小声点儿吗?”他环顾四周,仿佛船边的水中可能潜有密探。
“——她就是这样,才不向亨利让步,因为一旦让他得手而怀上他的孩子,那么非常感谢,你可以走了,姑娘——所以她就,哦,殿下,我绝对不能允许——因为她弟弟弄了她的那天晚上她就知道,当时他舔得她销魂荡魄,后来他就,对不起,姐姐,我这个大包袱怎么办呢——她说,哦,不用愁,我的好弟弟,从后面进去好了,那样不碍事儿的。”
谢谢,他说,我以前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的。
孩子们只听个一鳞半爪。塞恩得到了一笔小费。能够重温帕特尼式的想象,花多少钱都值。他会记住塞恩模仿出的扭捏之态: 与真正的安妮迥然不同。
后来,在家里,格利高里问,“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而且还有人付钱?”
“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耸了耸肩。“所以,如果你想了解人们的想法……”
“瑞斯里很怕您。他说您上次跟秘书官一起从切尔西出来时,您威胁说,要把他从他自己的船上扔下去淹死。”
这与他记忆中的那次谈话有些出入。
“瑞斯里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是的。他觉得您什么都做得出来。”
新年时,他送给安妮一套柄上饰有水晶石的银叉子作礼物。他希望她会用它们吃饭,而不是戳人。
“是威尼斯的!”她很高兴。她举起叉子,让叉柄迎着光亮,熠熠闪烁。
他带来了另一份礼物托她转交。礼物包在一块天蓝色绸布中。“这是给那个爱哭的小姑娘的。”
安妮微微张了下嘴。“你不知道吗?”她的眼里满是邪邪的笑意。“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她的脸碰到了他的脸。她的肌肤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琥珀,玫瑰。“约翰•西摩爵士?亲爱的约翰爵士?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老约翰?”约翰爵士也许比他自己大不过十二岁,但和蔼可能会让人显老;由于他的两个儿子爱德华和汤姆如今是在宫廷里谋事的年轻人,他的确给人一种已经退隐的感觉。“现在我们才明白为什么总是看不到他了,”安妮小声说,“现在我们才明白他在乡下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