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29/30页)

在他们腾出的场地的中央,红衣主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幕帘将他与大厅隔了开来;也许他睡着了。

他走到那红色的小山旁,停下脚步,低头看去。他等待着。演员睁开了一只眼。“这肯定是地狱,”他说,“这肯定是地狱,既然意大利人在这儿。”

死者扯掉面具。是塞克斯顿,那个弄臣: 帕奇先生。一年前,当他们要他离开他的主人时,帕奇先生哭闹得多么厉害啊。

帕奇伸出一只手,想让他帮忙站起来,可是他没有理会。这家伙骂骂咧咧地自己爬了起来。他开始脱那身红色的服装,用手又拉又扯的。他,克伦威尔,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写字的手攥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拳头。弄臣扔掉垫在衣服里面的一团团羊毛。他身上瘦骨嶙峋,胸口长了一层硬毛。他说:“你到我的国家来干什么,意大利人?你干吗不呆在自己的国家里,啊?”

塞克斯顿是个弄臣,但他的脑袋不是一团浆糊。他很清楚他不是意大利人。

“你应该呆在那边,”帕奇用他自己的伦敦口音说。“现在应该有了你们自己的筑有城墙的城镇。有了大教堂。晚餐后吃你们自己的红衣主教形小糖人。这样过它一两年,对吧,直到一头更大的牲口过来,把你们从食槽旁赶走?”

他捡起帕奇扔掉的服装。上面的红色很鲜艳,是一种廉价的、易褪色的巴西苏木染的红色,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汗味。“你怎么能扮演这种角色?”

“只要有人给钱,我什么角色都演。你呢?”他大笑起来: 那刺耳的笑声就像是疯子的狂笑。“难怪你最近总是愤愤的。没有人付钱给你了,对吧?克伦穆尔先生,退休的雇佣兵。”

“还没有完全退休。我可以修理你。”

“用你那把别在腰里的匕首,你那腰现在已经不是腰了。”帕奇跳开了,欢欣雀跃。他,克伦威尔,斜靠在墙上,看着他。他听见有个孩子在哭泣,但是没看见人在哪儿;也许就是那个眼睛被撞的小男孩,因为摔了盆子而再次挨打,也可能就是因为哭而挨打。童年就是这样;你受了惩罚,接着因为抗议而进一步受罚。于是,你就学会不去抱怨;这是来之不易的教训,但你会永远铭记。

帕奇正摆出各种姿势,还打着下流的手势;像是在为将来的某场表演做准备。他说,“我知道你是从哪条阴沟里生出来的,汤姆,那条沟离我的不远。”他转向大厅,在被幕帘隔开的看不见的那一边,国王大概在继续他快乐的一天。帕奇叉开两腿,伸出舌头。“弄臣在心里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教皇。”他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十年后回到这儿,克伦威尔先生,到那时再告诉我谁是弄臣。”

“你嘲弄我没有用,帕奇。白白地浪费了你肚子里那点货。”

“弄臣可以口无遮拦。”

“在我的地盘上行不通。”

“你的地盘在哪儿?就连你在其中的水坑里受洗礼的后院都不是。十年后的今天,到这儿来见我,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会吓一跳的。”

“因为我会站得一动不动,让你把我打倒。”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脑袋在墙上撞开花。他们不会想念你的。”

“没错,”塞克斯顿先生说,“等到早上,他们就会把我拖出去,扔到垃圾堆里。一个弄臣算什么?这种人在英格兰满处都是。”

让他意外的是,天还有一点蒙蒙亮;他原以为已经是深夜。沃尔西仍然在这些宫里留连;它们都是他负责建造起来的。走过每一个拐角,你都以为会见到大人——手里拿着一卷设计图纸,因为那六十块土耳其地毯而欣喜,希望将威尼斯最好的制镜师留下来款待一番——“听着,托马斯,在你的信里加上几句威尼斯人常说的好听的话,用当地的方言,并且尽量用最委婉的方式,很隐晦地暗示他们,我会付最高的价钱。”

于是他会加上几句,说英格兰人对外国人都很欢迎,说英格兰的气候很宜人。金色的鸟儿在金色的枝头鸣唱,穿金戴银的国王坐在一座钱山上,唱着自己谱写的歌曲。

他回到奥斯丁弗莱的家时,走进了一个觉得陌生、空旷的地方。他从汉普顿宫回来花了几个小时,现在已经很晚了。他望着墙上红衣主教的纹章熠熠闪烁的地方: 根据他的要求,那红色的帽子已经被重新描绘。“你们现在可以把它们涂掉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