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9/36页)
“那么,你一直在干些什么?”
他能想象自己在说,“各种各样的事儿,”并说了出来。
“那你现在在干哪种哪样的事儿?”
“学习法律。”
“法律!”沃尔特说,“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法律,我们早就是贵族了。还有庄园。在这一带有很多的庄园。”
他想,这一点说来倒是有趣。如果通过打架、大叫大嚷以及比别人块头大、有力气、更大胆、更无耻就可以成为贵族,那么,沃尔特的确应该是贵族。但事情还不仅如此;沃尔特认为他有这种资格。他小时候听到过无数次: 克伦威尔家族曾经很有钱,我们拥有过庄园。“什么时候?在哪儿?”他常常问。沃尔特就说,“北部的一个地方,在那边!”并因为他顶嘴而朝他大吼。他父亲在告诉别人弥天大谎时,不喜欢别人怀疑。“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败落到这一步了呢?”他会问,而沃尔特就说,是因为律师和骗子,那些律师全是骗子,把土地从别人的手里偷走。懂不懂随你,沃尔特会说,反正我是不懂——而我并不傻,小子。就因为我在所谓的公地上放羊,他们竟敢把我拽上法庭,罚我的款!既然人人都有份,那儿就该是我的公地。
这又怎么可能,既然家里的土地是在北部?说这话毫无意义——事实上,从沃尔特的拳头里吸取教训是最快的方式。“但是难道没有钱吗?”他会追问,“钱都去哪儿了?”
只有一次,沃尔特在清醒的时候,似乎说过几句真话,而且说得很在理: 我想,他说,我想是我们把它败掉了。我想,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了。我想,财富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再来。
许多年来,他常常想起这个问题。在回帕特尼的那一天,他问过他,“如果克伦威尔家曾经富有过,如果我去把剩下的东西找回来……你会满意吗?”
他用的是安慰的语气,但是你难以安慰沃尔特。“哦,是呀,我猜再跟别人分享?你跟那该死的摩根,你们真是够热乎的。那是我的钱,如果人人都有份的话。”
“那会是家族的钱。”他心里想,我们这是干什么,见面不到五分钟就吵,为并不存在的财富争执不休?“你现在有了个孙子。”接着,他声音不大地加了一句,“你绝对不许靠近他。”
“哦,我早就有了,”沃尔特说,“孙子们。她是什么人?某位荷兰姑娘吗?”
他跟他说起了丽兹•维基斯,因而也承认他早已回到英格兰,在这里娶妻生子。“给自己捞了个有钱的寡妇,”沃尔特嘲笑道,“我想,这比回来看我更重要。一定是的。我想,你大概以为我死了。律师,对吧?你一贯都很多话。掴你嘴巴都止不住。”
“但上帝知道你试过。”
“我想,你现在不会承认干过铁匠活了。也不会承认给你叔叔约翰打杂或者在萝卜皮上睡觉的事儿。”
“天啊,爸爸,”他说,“在朗伯斯宫[15],他们不吃萝卜。莫顿红衣主教吃萝卜!亏你想得出来!”
当他年龄很小,而他叔叔约翰为大人物当厨师的时候,他经常跑到朗伯斯的宫邸,因为那里更可能填饱肚子。他总是在最靠近河边的那个门口转悠——当时莫顿还没有修建那座气派的大门——看着他们进进出出,询问他们是谁,下一次再根据他们衣服的颜色以及画在盾牌上的动物和其他东西来辨认他们。“别老站在那儿,”人们朝他喊道,“去找点儿活干。”
除他之外,其他的孩子都在厨房里找活儿干,做些杂事,他们的小手指忙着为鸟儿脱毛,为草莓去蒂。每到用餐时间,府里的官员们就在厨房外的过道上排成一队,把桌布和各种调料逐一送进去。他叔叔约翰负责称量食物,如果分量或大小不对,就扔进篮子留给下人。那些称量过关的食物,每送进去他都会计数;而他站在他叔叔身边,装成他的助手,就这样学会了数数。各种肉和奶酪、腌制的水果和喷香的薄脆饼进了大厅,送上大主教的餐桌——当时他还不是红衣主教。残羹剩菜撤回来后,被分成几份。最好的给厨房的员工。剩下的送往济贫院、医院,或打发门外的乞丐。不适合给他们的则交往更下一层,填进孩子和猪的肚子里。
每天早晚的时候,孩子们都在后楼梯奔上跑下地挣口饭吃,他们将啤酒和面包送到楼上的食柜里,为年轻的绅士们准备好。那些年轻人是红衣主教的侍从,都有良好的出身。他们侍候在餐桌旁,因此与一些大人物关系密切。他们听那些人高谈阔论,从中不断学习。如果不在餐桌旁侍候,他们就在阅读音乐大师或其他大师的大部头作品,那些大师说的是希腊语,手持花束和香盒在主教府踱来踱去。有人指着一位侍从告诉他: 那是托马斯•莫尔先生,连大主教自己都说,他已经是学富五车,而且性格风趣讨人喜欢,将来肯定会成为大人物。